楊凱麟·傅柯哲學中的文學布置與摺曲(4)

傅柯文學布置的去作品狀態必須被推演至底:如果文學僅在摺回自身中存在 10,確切地說,這絕不意味文學是那個摺曲後之物,不是任何承載、表現摺曲的物質,不是語言,即使其已因越界習練而徹底空無。以自身為客體的文學僅是摺曲動作本身,被摺曲之物則是其經過的痕跡。其正如笛卡兒的我思,僅僅是一種空洞存有:我作為正在思考的東西,重點並不在於任何思考的內容,而是由思考所造成的摺曲與廻返:我思考我而非其他外於我之物,所以我作為一種思考我的東西存在。

「我思」(cogito) 沒有內容,只是一個由我到我的摺曲, 一個形上學的空白或空洞。我是什麼?是思考我的東西,思考我的東西就是我。我原來是思想運動的一個簡單折返。這個要確認「我」的思想軌跡畫出一道廻返的弧線,用德勒茲的概念來說,製造了一個由這道單薄軌跡所圈出的「域內」(dedans)。在文學或我思的例子中, 這兩者似乎都企圖質問類似問題:「什麼是我?」與「什麼是文學?」, 最終都給出基進答覆:我是我與文學是文學 11


二、文學存有的雙重弔詭

文學指向自身,因而不再為任何外部價值或道德服務,也不作為溝通或宣傳的載體,成為由絕對內在性所標誌的運動,這是文學的第一重弔詭: 文學是由書寫所招喚的為己重複 (répétition pour elle-même)。換言之,文學必須指向文學存有,但文學存有就是「指向本身」這個怪異的摺曲運動。就某種意義而言,為己重複所重複的, 正是(作為重複者的)重複。文學因此不真的具有某種實體或內容, 因為這並非以新的內容取代傳統內容,或僅是新的流派淘汰老流派, 而是更徹底的,文學實際上不再以任何內容定義,其唯一的定義等同於這個怪異的、朝自身廻返且由重複或雙重性所確認的運動 12

這個使重複得以發生的空間(語言自身的赤裸存有與文學自身的空洞存有),用傅柯詞彙來說,就是異托邦 (hétérotopie)。異托邦必須嚴格區辨於烏托邦,因為後者(不管是烏托邦或反烏托邦)永遠脫離不了想像,且必然是一種關於內容的文學;然而異托邦卻是由越界所給予的虛構物,其涉及的是語言的唯物操作。因此確切地說,由文學所產生的「缺席或空白的空間」並非任何想像或物理的確切空間, 相反的,是任何可指明、可定位或可賦予內容空間的缺席。它是一個「反空間」,但卻絕不來自想像作用所構成的烏托邦,反而因為其所憑藉的反式考古學而具有實在的虛擬性 (virtualité réelle) 13


10 「它[文學語言]有一種存有且正是在此存有上必須予以質問。此存有,目前是何種? 某種涉及自我內含 (auto-implication)、雙重性與凹陷於自身中空無之物。」(Foucault, 1994d : 419)

11 文學「描繪一種空無空間,一種誕生『何謂文學?』這個問題的本質性空白,一種其實就是此問題本身的本質空白。由是後者,這個問題並不重疊於文學,其並非經由一種額外的批判意識添加於文學上,它就是原本即崩裂與破碎的文學存有本身。」(Foucault, 1964 : 2)

12 「文學在其自身 (littérature en elle-même) 是一種在語言裡面的掏空距離 (distance creusée),一種不斷被遍歷與從未被真實跨越的距離,最後,文學是一種在自身上振 盪的語言,一種就地震動。」(Foucault, 1964: 2)

13 「[…]文學作品是語言自我呈現於其結構與其虛擬性之中」(Foucault, 1987 : 11-13)

(本文作者楊凱麟單位: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學院 / 珍藏自《國立政治大學哲學學報》 第二十五期 (2011 年 1 月) 頁 69-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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