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發：選擇形成風格

在《天地有大美》（蔣勛，臺北遠流出版事業，2006年，225－287頁）提到，行的速度，與風格有關。對照於NLP所談的“高低”、“大小”等比較。陳明發對“風格”的認識：在各種元素的兩端，比較傾向於某一端；可能多種元素的同一方向，帶出一個面貌；深一層還是要回到哲學的探討。理解GeorgeKelly的RPTDichotomy說明。

“………在行的講究上，所指的主要是維持你自己身體的速度感。”（247頁）“………在速度感是非常奇妙的事情，人類從最早的步行到各式交通工具的出現，我們看到人們的速度越來越快，這是我們希望能夠在短暫的生命中，要有更多的空間或者認識更多事物的願望，這個願望也是人類進步的原因之一。”（247頁）

“美是一種自我選擇。”“………甚至是一種放棄，而不是貪婪。”“當許多東西在你面前時，你要有一種教養，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其中的那幾項就好了。”（248頁）

“………在如果你面前一大堆食物，你無所選擇地吃到飽，就絕對談不上所謂的美學品味，看到一個人大吃大喝貪婪的狀況，我們只會嘲笑不會贊美。同樣在衣的部分，一個人有能力買到所有昂貴的，名牌全堆在自己身上，掛滿所有珠寶或者各種配件，這樣未必是美的；我們相信現在有這麼多珠寶、這麼多衣服讓你選擇，而你最後選擇很適合自己風格，樸素端莊的服裝，可能才是美。”“住也是一樣，我們看到很多人的家具，擺飾非常昂貴，堆到家裏幾乎沒有空間，其實可能少、才會變成美。”（247頁）

“我們不要忘記‘悠閑’這兩個漢字，‘悠’的底下是指心靈的狀態，是一個跟自己心靈的對話過程。詩經>>說‘悠悠我心’，意思是你走出去的時候，感覺到心靈跟所有外在的空間是有感覺的。如果速度快到對外在環境沒有感覺，就不是‘悠悠我心’了。‘悠悠’也有慢下來的意思，因為慢，你才會有心靈的感受。”（256頁）

“‘閑’這個字更明顯，你有多久沒有靠在門框上看月亮了？這個字就是‘門’之間一個月亮。或且另外一種寫法，‘門’當中有一個木，也是‘閑’，你有多久沒有在你家門口的那棵大樹下靠著，走一走路、乘涼，覺得樹蔭很美？”（256頁）

“‘悠閑’兩個字都在提醒我們，不一定要跑得很遠，可能就在你家門口就能有所感受，但重要的是心境上的悠閑。悠閑，是先把自己心靈上的急躁感，能夠轉換成比較緩慢的節奏。”（256頁）

………七十年代後期我在巴黎讀書時打工擔任當地的導遊，那時臺灣經濟已經起飛，開始流行出國旅行。不過當時的歐洲旅行團經常安排一個月玩十八個國家，大家馬上可以算得出來，三十天玩十八個國家，每個國家平均不到兩天。（243頁）

那時我是巴黎的地陪，早上到機場接團，他們可能是從荷蘭或羅馬飛過來，然後我必須在車上很快地做CityTour，用半天時間介紹巴黎。他們連下車的機會都很少，我講左邊風景，他們的頭就看左邊；我講右邊，他們的頭就看右邊。我從後照鏡裏看到來自故鄉的這些人時，其實產生出一種同情，我真的很想仔細地為他們介紹巴黎，可是，時間實在太短促了。（244頁）

到艾菲爾鐵塔前，我在車上盡量說明有關歷史，到達後讓大家下車拍一張照片，五分鐘以後就上來，他們就沖下去然後沖上來。（244頁）

進到羅浮宮，那裏收藏有幾十萬件藝術品，可是我們只能看三件，就是米羅的維納斯>>，達文西的蒙娜麗莎的微笑>>，還有希臘勝利女神像>>。這三件藝術品擺放的位置距離很遠，所以你就看到一個團體在羅浮宮裏面小跑步，到目標物之一趕緊拍一張照片，接著說：“走！再看下一個！”（244頁）

忽然我會覺得這樣的旅行，這樣的速度感，這樣一種所謂對美的“貪婪”………對不起！我用了“貪婪”這個詞，因為我覺得好像來不及看更多、更多的東西，其實有點像填鴨的方式，甚麼都沒消化。（244－245頁）

“………就像我有洗衣機，可以把洗澡用的大毛巾、粗牛仔褲丟進去洗；可是我發現我最喜歡的那件襯衫，我是用冷洗精泡著，加一點薰衣草香精，然後我用手慢慢去搓揉它，我覺得那件衣服對我來說已經不只是物質，而有另外一層感情在裏面。（272頁）

一個緩慢的心情，一種跟物質緩慢接觸的情感，才有可能改變成我們自己重新在生活中找回的一種態度。（272頁）

“………一個iPod容量20GB，也許能放一萬首歌在其中。可是我同時希望談談，我覺得我的快樂根幸福在於：即使我在iPod裏面錄了一萬首歌，可是我知道我最喜歡的有那幾首。很有趣的是，我也發現自己常常聽的就是那幾首在我生命裏面有復雜記憶的歌曲，可能是媽媽教我的一首兒歌，可能是我在讀中學時學的第一首英文歌、或者我高中時跟朋友出去常聽的批頭四的歌，或者我在法國所聽到臺灣南聲社的南管，就是那些在我生命裏有非常深刻記憶的歌曲，我會常常找出來反復聆聽。（273頁）

所以我還是要強調，美應該有很多選擇，可是到最後，美是一個我們自己非常清楚確定的選擇，不會是多到無從選擇的狀態。（273頁）

我也常跟朋友說，人生從誕生到死亡如果是一條高速公路，那麼我寧可另辟蹊徑。人生只有一次，我為何要那麼快開完全部的路程？我覺得可以慢慢地走，每一個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停下來做一點觀看，做一點欣賞。（276頁）

我們在生活美學談到行，談到速度，從最古老的人類步行開始，談到坐轎子、坐牛車，以及坐船、坐汽車、火車。工業革命以後才發明的交通工具速度快得多，可是時間卻很晚，相對於人類上千年甚至上萬年的步行記憶，車子的發展可能才一兩百年而已。所以我們的速度是呈倍速在增加，這種倍速增加的速度使我們有一點煞不住車。（276頁）

最美好的生命，不是一個生命不斷加速的生命，而是速度在加速跟緩慢之間有平衡感的生命。（276頁）

一位朋友帶我坐上他新買的跑車去兜風，告訴我速度感的快樂，我絕對可以理解他的快樂，可是不要忘記，速度的快有快感，速度的慢有一種幸福，這兩種截然不同。（285頁）

在我們的生命裏可以去經驗到這兩種快樂，就是你自己決定一個禮拜的七天裏，那幾天你要快。那幾天你要慢，這是我們自己可以選擇的；所以我們又回到了一個主題，就是選擇，有選擇的可能，才是美的。（285頁）

你自己可以決定將車子開得多快，幹去某個地方把事情辦完――可是你也可以那一天放棄開車，決定走路。現在成熟的都市會規劃出人行步道，在巴黎倫敦紐約東京，我們看到那麼寬敞的人行步道，鼓勵大家放棄開車、慢下來，走走路。（285頁）
我也跟大家介紹過巴黎連續兩年的“沙灘計劃”，將塞納河旁邊的高速公路全鋪上沙子，讓大家躺下來曬太陽。（286頁）

希望大家不要忘記“忙”這個漢字：一邊是心，一邊是死亡。當心死亡的時候，就是在忙碌的狀態。（28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