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泓《逝去的風韻》中國畫像磚藝術的軌跡

從秦到唐,長達九個世紀,畫像磚藝術從產生、發展、興旺到衰微,在中國美術史的長空中劃出了一道光輝的軌跡。但是它的影響似乎到宋、遼、金時期還可以看到,那時期墓中的雕磚的構圖和藝術風格,還應當是受到畫像磚藝術的間接影響。宋墓的雕磚中,以河南白沙等地發現的雜劇雕磚藝術水平最高,人物姿態生動,性格鮮明,確可用栩栩如生一詞加以形容。而最富生活情趣的作品,則屬寧夏涇源宋墓的出土品,特別是表現碓米、推磨的畫面。以推磨圖為例,左邊推磨的是一位長裙婦人,右邊則是一個光腚的赤體童子,他高舉雙手僅及磨柄,但仍奮力幫助他的母親勞動,畫面生動而富有哲理,發人深省(圖17)。至於由幾塊磚拼合成一幅畫面的雕磚作品。

則以河南武陟縣小董金墓中的兩幅最佳(圖18),各由四塊磚拼嵌而成,表現庭園和宴飲的場景,它似乎顯露出與六朝拼鑲磚畫相似的藝術效果。
“畫魚捕獺”和三國漆畫回頂部章節目錄
《歷代名畫記》卷4記述三國曹魏時善畫的人物共四位,其中有徐邈,說他性嗜酒,善畫。《歷代名畫記》引《續齊諧記》中一則有關他繪畫極為精妙的故事。據說魏明帝遊洛水時,見到有白獺,非常喜愛,但無法捕獲。當時徐邈出了個主意,說獺喜歡吃魚,它看到這種魚連性命都會不顧。因此他在板上畫了魚懸掛在岸邊。群獺看到,以為是真魚,都趕來吃,就被捉住了,魏明帝大為贊嘆,說:卿畫何其神也!

畫魚能引獺,自屬因畫家技藝高超畫魚寫實如真而衍出的故事,但其源在於徐邈畫藝高超。那麼三國時繪畫的寫生水平真能那樣高超嗎?徐邈所畫的魚,真能那樣逼真如生嗎?過去頗令人難以置信。直到1984年,看到從當時孫吳右軍師左大司馬當陽侯朱然墓中出土的漆畫,人們才對三國時的繪畫水平有了真正的認識。

朱然墓坐落在安徽省馬鞍山市,雖曾遭盜擾,發掘時仍有許多劫余的珍貴文物出土,特別是其中的一批精美的漆器,種類繁多,盤、案、耳杯、盒、壺、樽、奩、槅、憑幾等日用器物應有盡有,有的漆器上有蜀郡作牢的銘記,表明了這些漆器的產地。蜀郡即今成都地區,自漢代以來制漆手工業極為發達,曾設有專門為宮廷制作精美漆器的工官。三國時蜀地在劉備所建漢(蜀漢)的版圖之內,蜀郡漆工生產仍繁盛不衰。朱然墓出土漆器,正是當時蜀漢的產品。孫吳墓中出土大量精美的蜀漢漆器,自然是反映了當時吳蜀之間關系的密切。它們有可能是吳蜀保持聯盟關系時的贈品或貿易往還中的商品,但也不能排除它們是戰爭中獲得的戰利品。因為墓內所葬的孫吳名將朱然,生前曾參與了吳蜀之間兩次重大的戰爭,而兩次都是以吳勝蜀敗而結束的。第一次是吳蜀爭奪荊州的戰爭,在那次戰爭中朱然曾與潘璋一起,在臨沮生擒蜀軍主將關羽,因而功遷昭武將軍,封為西安鄉侯。圖1圖2第二次是在劉備傾全蜀兵力侵吳時,他又配合陸遜大破蜀軍,因而拜征北將軍,封永安侯。因此,朱然所擁有的蜀國精美漆器,不一定是友誼的象征或和平貿易的見證,它們是吳蜀幹戈相見時的擄獲品也未可知。在出土的漆案、盤、槅等器物上都繪有彩色漆畫,其中的漆案畫面縱56.5厘米,橫82厘米,是場面盛大的宮闈宴樂圖。漆盤上常畫有歷史人物故事畫,如季劄掛劍(圖1)、百裏奚會故妻、伯榆悲親等,人物形象生動,構圖富於變化。在有關中國美術史的實物資料中,三國時期是極為貧乏的,特別是繪畫作品幾乎是一片空白,只能據少量文獻記載鋪衍推測。這次朱然墓出土的精美蜀郡漆畫,特別是其中的人物畫,確是極可貴的資料,可以說是部分地彌補了歷史遺留的空白。除歷史人物畫外,漆畫中還有許多更富生活情趣的畫面,如在一面漆盤的盤心畫有二童子相對舞棒(圖2),構圖豐滿而生動,人物刻畫傳神,特別加大了頭部比例以符合童子的形體特征,豐腴的四肢也符合兒童幼嫩的體形,活畫出兩個稚氣十足的活潑的童子,令人喜愛。為了裝飾漆盤外緣的遊魚,也畫得靈動而寫實。那些魚看來描繪的都是可以食用的品種,姿態生動,特征明顯,可以辨識出鯉魚、鱖魚等品種,看來技藝並不遜於畫魚引獺的名畫家徐邈。

朱然墓出土的珍貴漆畫文物,清楚地表明三國時期繪畫的寫生水平,比漢代有了較大的提高,可以為有關徐邈畫魚技藝那樣高超的可靠性,提供有力的旁證。(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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