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動物傳奇故事》の 斑馬與橄欖枝

也許是因為路途勞頓,也許是因為水土不服,也許是因為思念家鄉過度悲傷,也許是因為昆明溫差太大著了涼,那皮名叫迪奧的雄斑馬從非洲草原運到圓通山動物園後的第二天就病倒了。經獸醫檢查,它患的是急性肺炎,打針灌藥,折騰了好幾天,不見好轉,仍每天臥在地上,無神的眼睛望著天上的白雲,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獸醫說,光大針灌藥效果是有限的,病馬老是側身躺著,壓迫著肺部,只會加重病情,必須讓它站起來,多活動活動,振奮精神,增強體質,配合治療,病才可能痊愈。

沒想到,要讓雄斑馬迪奧站起來,簡直比登天還難。幾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擡起來站直了,剛一松手,咕咚,它就像一坨濕泥巴一樣,四腿一曲,跪癱在地。用鞭子抽它的屁股,直抽的屁股上布滿一條條紅蚯蚓似的血痕,它呻吟著,眼睛裏閃爍著淚光,但就是不肯站起來。在馬頭套上轡籠,用韁繩拉,也無濟於事。

它雖然高燒不退,病的不輕,但還能吃少量但飼料和清水,我們不相信它已虛弱到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程度。獸醫說,它已失去了求生的意誌,精神垮了,自己都不想活了,華佗面對這樣的病員也無能為力。言下之意,迪奧已經不行了。

斑馬是馬這個大家庭中最漂亮的成員,產於非洲的稀樹草原,根據身上不同的黑色條紋,分為普通斑馬、山斑馬和細紋斑馬三個品種。普通斑馬身上的條紋較寬,從脊背到腹部圈圈相連,像裹著一條條腰帶;山斑馬腹部白色,條紋粗細搭配,像黑色的綢帶披掛在身上,到了腹側就消失了;細紋斑馬體形高大,條紋細密而秀美,最靚最亮,是最具觀賞價值的一族。

迪奧就是一匹細紋斑馬。

圓通山動物園原先養著三匹雌斑馬,為了繁殖後代,特意用外匯從遙遠的非洲購買種馬,光運費就大的嚇人。迪奧真的一命嗚呼的話,損失可就慘嘍!

又過了幾天,迪奧精神愈加萎靡,病情也日漸加重,躺在地上,目光發呆,喘咳不休,完全是一副等死的樣子。動物園的領導慌了神,宣布無論是誰,只要能讓迪奧站起來,治好它的病,獎勵兩千元。幾個獸醫面面相覷,都眼饞那筆獎金,卻沒人敢吭聲。

沒有金鋼鉆,不攬瓷器活嘛。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從河南農村來打工的小夥子站出來說他願意試一試。大家都用狐疑的眼光望著他,幾個大學畢業的獸醫都束手無策,一個長得黑不溜秋才念過小學的農家小夥子能行嗎?園領導想了想說,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就讓他試一試吧!

農家小夥子蹬著自行車跑到了黑龍潭植物園,很快采擷來一捆橄欖枝。這叫非洲橄欖,顧名思義,原產地在非洲。橄欖枝的葉片型如梳子,透明發亮,散發著幽幽清香。

不愧是農家子弟,與土地有一種血脈親情,也因為他在外打工謀生,夢裏常夢見家鄉的山山水水,將心比心,曉得流落異國他鄉的雄斑馬迪奧病中更思念遙遠的故鄉,采來非洲橄欖枝,化解它郁結在心中的鄉愁。但我想,餵一些嫩綠的橄欖枝,最多滿足一下它的戀鄉之情,精神或許會為之一爽,但要它站起來,並治好它的病,恐非易事。要知道,橄欖枝並非靈丹妙藥啊。

誰也沒有想到,農家小夥子並沒有拿橄欖枝去餵迪奧,而是用鐵絲做了一個H型的架子,一端固定在馬頭上,另一端從兩只馬耳之間伸出去,然後,挑最鮮嫩的橄欖枝綁在鐵絲上。

青翠欲滴的橄欖枝就在馬臉前晃蕩,黯然無神的馬眼突然放亮,馬鼻翕動,貪婪地嗅聞著,馬嘴張開,很想品嘗來自家鄉的珍饈佳肴。但它伸了幾次嘴,都沒法吃到橄欖枝。那橄欖枝就懸掛在它的額頭,離馬嘴僅有半尺遠,仿佛一伸嘴就能吃到,其實再怎麽努力也是吃不到的。這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空間距離,也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心理距離,在得到和得不到之間,充滿了誘惑和希望。

迪奧又伸出馬舌來,想舔卷橄欖枝,但馬舌不同於避役(變色龍)的舌頭。避役的舌頭能從嘴腔裏彈射出來像把長柄勺子一樣伸向捕捉目標;馬舌短的可憐只能觸及自己的嘴唇和鼻吻。它的舌尖只是淺淺地在橄欖枝上觸摸了一下,這更撩撥得它心癢眼饞,終於,它掙動身子,試圖站起來,它肯定是這樣想的,橄欖枝就在它的眼瞼上方,它只要站起來,就一定能夠得著吃得到。

我們趕緊小心翼翼地把它扶起來。哦,隨著身體的擺動,橄欖枝搖曳多姿,更逗得它饞涎欲滴。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吃到,它想。它邁開虛弱的腿,顫巍巍地跨步向前……

希望,是精神的火花。失去了希望,生活一片黑暗;有了希望,生活出現光明。假如把人生比喻為在大海裏夜航的一葉孤舟,希望就是一盞航標燈;假如把人生比喻為荒漠跋涉的探險家,希望就是地平線上的一縷炊煙。有了希望,生命才有意義;有了希望,生命才有活力。希望不倒,人生不老;希望常青,生命之樹常綠。

其實,農家小夥子不過是把北方農村磨房裏常見的情景照搬到熊斑馬迪奧身上來了而已。石磨沈重,用驢拉磨時,驢常常因為不堪負重而在磨道上停下來,呵斥和鞭打都作用不大,為了不讓驢偷懶,農夫就在驢嘴前綁一小袋炒熟了的香噴噴的麥麩,毛驢為了能吃到麥麩,便驢不停蹄地往前趕,把石磨拉的飛轉。

撇開人的狡詐和驢的蠢笨不談,那一小袋麥麩對毛驢來說,雖然可望而不可即,是希望的象征。假如沒有那一小袋麥麩,它不可能在永無盡頭的磨道上如此信心十足、無怨無悔地奔走,但它既然是驢,命中註定是要拉磨的,主人一旦把它牽上磨道,決不會允許它站著不走,它想要賴的話,鞭子就會無情地落到它的身上,它再不走的話,恐怕就要卸磨殺驢了--被生活淘汰掉!被希望鼓舞著往前走,不管怎麽說,總比被鞭子逼迫著往前走或被屠刀威脅著往前走要仁慈些,也更有意義些。

希望就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想象與憧憬。希望是一個奮鬥的過程。希望或許會落空,或許會實現。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許許多多的希望最終會變成泡影。即便如此,希望還是應該要有的。為希望而奮鬥的本身,就是人生價值的一種展現。

佛教說,人生就是苦難,行善積德,希望在於來世;基督教說,人生來犯有原罪,受難就是贖罪,死後靈魂可以上天。如今科學高度發達,宇宙飛船登上火星,早已證明上帝是不存在的,試管嬰兒的誕生,也宣告生命輪回理論之荒誕不經。然而,廟宇依舊香火旺盛,教堂仍然信徒如雲。我想,其中一條原因就是每一個信教者都感覺到了希望。佛教寄希望於來世,基督教寄希望於靈魂升天。這種希望邈遠而難以兌現,卻也正因為這一點,成了永恒的不會磨損的希望之光。

希望是人生的精神支柱。

在雲南的高黎貢山,由於交通落後,至今仍是山間鈴響馬幫來--靠畜力運送物資。馬畏寒,不願翻越雪山,走到雪線附近就踟躕不前了,這是,馬鍋頭(掌管馬幫的老板)就從背囊裏掏出一坨事先準備好的酥油,在每一匹馬的嘴唇上像抹口紅一樣抹一把,說也奇怪,那馬就像著了魔似的,順從地跟著馬鍋頭攀爬風雪彌漫的雪山。酥油是高寒地帶特有的一種食物,高脂肪高熱量,吃了以後耐寒健身。我曾問過有經驗的馬鍋頭,為什麽僅僅在馬嘴上抹一些酥油,而不是餵它們吃飽酥油?酥油並不是一種昂貴的食品,按常理判斷,馬吃了耐寒的酥油,應該更有熱能也更有力氣翻越雪山的啊!滿臉皺紋的馬鍋頭說,馬吃了酥油,往往翻不過雪山,半途就會被淩冽的風雪襲倒,而在馬嘴上塗抹一點酥油,就能馬不停蹄地一口氣翻過雪山去。

世世代代的馬幫都是這樣做的,

希望是一種巨大的精神能量,能踏平困難,能抵禦嚴寒,能像火種一樣,將生命燃燒起絢爛的火焰,翻越一座又一座雪山之巔,走向陽光明媚的春天。

我們當然不會像宗教那樣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來世或天堂上,我們正處長一個偉大的變革時代,我們有很多腳踏實地的希望,我們希望祖國繁榮富強,我們希望世界永遠和平,我們希望大地一片翠綠,我們希望人和人之間相親相愛,我們希望人人都過上幸福的日子……願我們每一個人都扯起希望的風帆,在人生的海洋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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