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想一個威尼斯之夜:有星月以璀璨來,有水波以蕩漾來,有棹歌以悠揚來,有情侶以繾綣來。

如仙境的,如夢境的,西方這一水市;它長方形的遊艇,有著熱帶人的慵困,隨波浮遊,徐緩而自如,載著歡笑,載著溫存。

水之湄,中古時代的教堂矗立,巋然巍然,有哥特式的塔尖,有羅馬式的圓柱;門楣上,諸多聖哲的雕像以石質的冷眼,靜觀現代人的匆促的喧囂。

威尼斯,以繪畫,以雕塑,以建築,以落日之明艷,吸引、招徠著人們。若此,威尼斯不僅是遊客向往的名勝,也是許多文藝名著的布景。無可比擬的威尼斯曾在法蘭西文學史上占有優越的地位。

1833年初春,法國《環球雜誌》舉行了一次宴會招待該刊物的作者,法國女作家喬治·桑亦曾出席,而繆塞恰巧坐在她的身旁。

  繆塞穿的是一件禮服,天鵝絨的領子垂至胸前,高聳的帽子,天藍色的小腳褲,使他的服飾顯得異常華麗。他高談闊論,他的詼諧使深思善懷的喬治·桑歡笑不已。

  同年7月,喬治·桑寫成了她的名作《蕾莉亞》,她把稿子送給繆塞校對,這位浪漫詩人便立刻復信向她求愛:“親愛的喬治,我有一句笨拙而可笑的話向你傾吐。你會笑我,你會覺得我是花言巧語的人,你會把我逐出你的門外,你會覺得我在說謊。我是在愛戀著你,我曾對你一見鐘情。”

  他們再次晤面了。他啜泣,她任他愛撫,從此繆塞便遷居到馬拉格河岸,喬治·桑的寓所,從此他們的居所充滿著歡笑。

  同年9月,繆塞提議往楓丹白露小住。盤桓於佛郎沙的綠樹磐石之間,這次旅行無疑是歡樂的,因為繆塞在被煩憂統治著的日子裏常常提到佛朗沙的女郎。

  他倆都是向往意大利的,威尼斯更令喬治·桑神往。同年12月,他們便起程赴威尼斯,而惡兆似乎已伴隨著他們的旅行。抵達時已是夜間,威尼斯陰森幽暗,湖中黑色的遊艇仿佛一具棺木,遊艇又是第十三號。當晚在他們下榻的旅館中,繆塞突然向喬治·桑說:“我錯了,請原諒我,我對你沒有愛戀。”喬治·桑愕然若失,便欲立刻離開威尼斯,而繆塞正在病中,且手頭拮據,喬治·桑不忍把他獨自撇在異國,終於在水市駐留。翌年3月,繆塞獨自遄返巴黎,而不久之後他又惋惜著逝去的日子,溫愛在心底復活。他常常去馬拉格岸,凝視喬治·桑扔在煙灰盤裏的煙蒂而嗚咽。

  1834年,喬治·桑因需料理家務而返回巴黎。繆塞認為不幸的愛戀也不應一刀兩斷,他要求最後一次會面、最後一個吻,於訣別之前。

  他們終於分手了,繆塞去巴登,喬治·桑去諾昂,可是在同年9月他們又破鏡重圓,陶醉於戀之溫甜。而在第二次的共同生活中,他們再也不能幸福如初,喬治·桑深感破碎的愛情已無收拾的余地,於是決定回到她的故鄉諾昂,結束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威尼斯》一詩便是這段愛戀的果實之一,讓我們采擷且啖嘗之。

  ◇威尼斯

  在紅色的威尼斯

  船舶靜止

  水面沒有漁人

  沒有航燈

  一頭巨獅

  獨坐於沙岸

  將銅質的腳

  翹向寧靜的天際

  在它四周

  成群的舟艇

  如蜷臥的

  鷺鷥

  偃息於煙籠的水面

  它們的旗幟

  在微顫的霧中

  交錯

  綴著明星的雲

  半朦朧地

  掩覆著

  正在隱退的月面

  如聖十字教堂的

  女修道士

  將闊褶的披肩

  掩覆白色的道裝

  古老的宮殿

  莊嚴的門

  騎士們的

  白色的扶梯

  橋梁街衢

  憂郁的雕像

  在風中戰栗的

  動蕩的港灣

一切泰然

  除了在要塞中

  於雉堞上守望的

  執戟的衛士

  此時,於月光下

  有無數少女

  佇候那側耳聆伺的

  翩翩少年

  有無數少女正在理妝

  等赴舞會

  她們在明鏡之前

  戴上黑色面具

  在馨香的榻上

  昏迷的華妮娜

  依然擁抱著戀人

  於昏睡中

  瘋狂的娜爾西沙

  在遊艇的深處

  於宴樂中

  將自身遺忘,直至天明

  在意大利

  誰人不懷著瘋狂的種子?

  誰人不將最美好的時光

  付與愛戀?

  讓古老的鐘

  向宮廷中老邁的首長

  細數他夜間的

  漫長的煩憂

  麗人,讓我細數

  你頑強的芳唇

  賜予我的吻

  被寬恕的吻

  讓我細數你的嫵媚

  細數我們眸中

  因狂樂而贏得的

  溫甜之淚

  泰奧菲爾·戈蒂埃(Théophile Gautier,1811—1872)

  詩人戈蒂埃生於法國比利牛斯山區的達爾布城。他雖然是浪漫主義大師之一,而他“為藝術而藝術”的主張已奏出了巴那斯派的先聲。他的作品已由浪漫主義者的熱情奔放和辭藻堆砌趨於沈靜、冷峻、清醒的客觀態度,他的語言已因經過錘煉而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戈蒂埃也是一個大旅行家,異國的情調對他具有高深的魅力,他對東方文物尤其景仰。他雖然不曾到過中國,而他有若幹詩作都帶著中國的芬芳。他愛以瓷器、青龍裝飾他的詩句,他愛以東方淑女的婀娜形容西方之美人,他也愛讓自己的作品渲染茉莉香片的清芬。

  ◇她純白的秀額……

  她純白的秀額上的淺藍紋

  似曾接納日本最澄明的青空。

  她透明的頸,如瑪瑙的額,

  比白瓷更為皎潔。

  她潤濕的雙瞳裏,柔光閃爍,

  她的聲音比夜鶯之歌更為溫婉,

  她向我們幽暗的天空升起,

  如被棉裳纏裹的月亮。

  她黑銀的美目柔然盼兮,

  她嫵媚的秀鼻是夢幻的雕琢,

  她的雙唇紅若桃花,紅若草莓。

  她的舉止有中國式的婀娜,

  在她身旁,在她嬌美的四周,

  你呼吸著柔和如茶的芳香。

  ◇花?盆

  有時孩子覓得一粒小小種子,

  感到它色彩鮮明的魅力。

  為了栽植,他揀取一個瓷盆,

  有青龍為飾,有奇葩為飾。

  孩子離去。如水蛇之根滋長,

  伸出土面,綻花,成為小樹。

  它有毛發的腳逐日蔓延,

  蔓延如許,致使盆腹破裂。

  孩子回歸,愕然凝視那仙人掌科植物,

  在碎盆裏揮舞它綠色的刺刀。

  他倔強地欲將它拔去而肉莖堅實,

  他的手指因芒刺而瀝血。

  若此,愛戀在我愕然的心中萌芽,

  雖然我深信曾栽植一樹春花,

       我怎知啊,竟是一株龍舌蘭,

  它的根使繪畫燦然的瓷盆破裂。

阿爾弗雷德·德·繆塞(Alfred de Musset,1810—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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