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沃斯 格雷格 合著·李婷文 譯:情動理論導引 3

這也不奇怪,當理論竟敢對情動進行一種嘗試性的探索,它們有時就會被看作幼稚或浪漫的天馬行空,闖入由世界或身體的無數相互牽扯構成的無界之地,以致迷失於亂花障眼的差異:追逐螢火蟲般渺小的強度,在平鋪直瀉的光天化日之下追逐黑夜中微弱的閃光,記錄那些微顫的震動,將浮光掠影下的東西凸顯出來(有的並沒有說服力,應該叫做過度凸顯)。但我們的撰稿人會讓我們看到,情動以衝擊或噴薄的方式從屬於世界、從屬於身體,以及在情動的內在特征上從屬於世界和身體的中間性,這同樣預示著情動理論的前途:照亮身體所作所為的「未完成性」,在呼之欲出的未來圖景中畫出希望的一筆(雖然也是憂心忡忡的一筆),將情動對世界具有無限聯系的、非人的,極具感染力的從屬關係指示出來。

所以情動理論到底可以做什麼? 毫無疑問,人們對各式各樣情動宣言/情動理論有越來越大的興趣———在大量湧現的論文和論著(比如本書) 上都能看到這一點,同時情動也作為會議、特刊和座談會等的主題出現。但要把這些多樣的情動流行現象干淨地整合到一個畫面里好像不大可能。並沒有一條堅定不移的主線可以完全展開或環繞情動及其特殊點,更毋寧整合它的理論:它的線索九曲回環,或許有一些有跡或無跡可尋的交叉點,一些難以預測的論點的交集,它們還沒被闡明、被鞏固或被推翻。「情動」概念在特定的探索領域以多變的步伐和時效暢游,也會掠過那些最穩固的學科邊界(比如,神經學和建築在情動上的接口這樣的邊界),它逐漸積累了一種摧枯拉朽的分類法,要對哲學/心理學/生理學的支柱、批評語匯,以及本體論路徑進行掃蕩,所以可以被(也已經被) 推廣到所有形式的政治/實用/成就目標上。或許對於情動和它的理論化,一件確定無疑的事情是他們會作為過程的過剩溢出正在進行的過程,也會溢出它們產生的語境。

無疑最近一次對情動及其理論的興趣暴漲是在1995年,是由兩篇文章的發表引起的———伊芙·塞吉維克(Eve Sedgwick) 和亞當·弗蘭克( Adam Frank) 的文章( 《控制論褶皺中的羞恥》)和布萊恩·馬蘇米的文章(《情動的自治》)。不僅這兩篇文章的理論內容令人神清氣爽(將情動取代認知的核心地位和情動理論取代以結構主義/後結構主義為核心的辯論結合在一起),它們的聲音和寫作的風格———情動充當了力量和形式———也促進了這兩篇文章廣泛的流傳和產生深遠的影響。這兩篇1995年的文章連同他們的作者接著發表的相關文章,為人文學科情動研究的兩條路線確定了基本的方向:西爾文·湯姆金斯(Silvan Tomkins) 關於不同情感的生物心理學( 1962) ( 塞吉維克和弗蘭克)以及吉爾·德勒茲(Gilles Deleuze) 關於身體能力的斯賓諾莎式行為學(1988a) ( 馬蘇米)。從湯姆金斯的路線,情感沿著一條准-達爾文主義的「先天主義」道路來關注進化出來的本能。這些先天因素既沒有完全孤立也不以腦或肉身為終點;反之,它們進行了燃燒和消耗,剛好可以轉換那些由社會關係的氛圍性輻射所承載的影響。

(1)約翰·勞的《方法之後:社會科學研究中的混亂》是目前我們能想到的最值得一讀,在方法論上也很混亂的文本。此處所謂的網格式闡釋模具所指向的還是強調位置和位移,而不是過程與運動的模型。有了網格才能明白無誤地指出位置,把運動固定在網的各個點上。———譯注

②這里指的是,以往的文化批評理論都以判斷或批判為目標或者方法,以揭露意識形態機制為主要特征,但情動轉向的文化理論中無論是湯姆金斯-塞吉維克一派,還是德勒茲-馬蘇米一派都沒有延續這種傳統。馬蘇米甚至批評了這種總在糾結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是先有個人還是先有集體的傳統文化批評傾向和困境,轉而關注描述性、中間性的價值,要求讀者不要急於下判斷。(見布萊恩·馬蘇米,《虛擬的寓言:運動、情感,感覺》,嚴蓓雯,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2,第 88-112頁) 。———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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