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尼安·與羅蘭·巴特談談攝影的意義 3

愛與死與照片 荒木經惟(日本攝影家)出過一本集子叫"Erotos",這個名字是荒木自創的,由"Eros"(愛欲,性欲;愛神)和"Thanatos"(死的欲望;死神)兩個詞結合而成(在弗洛伊德的理論裏,這兩個詞還作為一對反義詞出現,分別指生和死兩種「本能」)。在他的書裏,他一再用他那特有的洋洋得意的怪老頭的語氣說起這個他自創的詞。荒木認為愛與死是人類兩件最重要的事,兩個最重大的命題,並且「對於愛與死的愛,那就是攝影」。

「探尋攝影的性質,不應該從娛樂的觀點出發,而是從它和我們羅曼蒂克地稱之為愛與死的關系上著眼。」說這句話的巴特,顯然與他之後數十年的荒木經惟有著相似的認知。他還強調,對待照片要以「感動」為出發點。 愛與死這樣深重的、永遠繞不開卻也永遠說不盡的話題,才是我們舉起照相機的真正動因。

若是缺乏與生活的深刻聯系,對世界的欲望或悲憫,輕浮地舉起相機,所拍出的也只可能是「沒有必要存在」的照片。 荒木經惟, Erotos, 1993 攝影與時間 除了上面所說的作為「細節」的 punctum,巴特說,還有一種 punctum,就是時間。在照片上,我們會看到另外一個時代——「過去的」某個時間點,或者說,「歷史」。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現在已經老去的人的青春,或是一個已死之人曾經鮮活的容顏。

除了照片,我們沒有一種方法能那樣「真實」地看到過去——文字的描寫再動人,繪畫的筆觸再精準,也無法令人信服它所描摹出的就是當時的情景。攝影的特別,就在於它「無可辯駁」。無論一張照片展現出來的是否符合觀者的想象、認知,觀者都只能承認它、接受它。 我想起在《老照片》上看過的一張張誌新(文革中的反抗者,被害,死前被殘忍割喉;她的事跡我在公眾號「不二法門」中曾經有介紹,回復「張誌新」獲取)年輕時在人民大學讀書的照片。

她年輕,漂亮,陽光照在她的臉上,似乎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期待。每每看到這張照片,我都不由地想到她之後在文革中的抗爭(一個這樣溫柔的女孩變成了一個金剛怒目的鬥士!)還有她最後被殺害的悲慘命運(一個這樣善良的靈魂被自己的同胞硬生生割開喉嚨!)——對比這張照片上這個年輕美好的人,我被深深地「刺痛」了。

            張志新在中國人民大學讀書時的照片

巴特說「這種照片上總有時間上的超越:將要死的東西已經死了。」對於照片上的人來說,她的死亡是將來時,對於我們這些觀者來說,她的死亡是過去時。在這種時間的「超越」當中,我隱約感到命運的無情,已發生之事的無法改變。如何不心有戚戚焉。

難道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會說:「所有的照片,都會由於年代足夠久遠而變得有意味和感人。」 荒木經惟說過一句更雋永的話:「照片是被攝體和時間組成的。……我們拍攝的不是空間,是時間。我們在取景框裏取的,其實是時間啊。」


Leon Levinstein, Untitled, 1960

不過這裏我想補充的是,在我們的世界裏已經出現了另一種攝影,它與時間的關系十分可疑:它基本上是超時間的。攝影家不是捕捉場景,而是營造場景。比如下面這張 Bernard Faucon 的照片。這是後現代主義的攝影,他們在用繪畫的方式去攝影。我以為,這與其說是攝影,不如說是用相機進行的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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