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柯平·詩教的致知功能——「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疏解(3)

實際上,《詩經》所載的名物種類,遠不止鳥獸草木蟲魚,還有其他許多器類。譬如禮樂器具、農具、日常生活器具與資料、自然現象中的日月星辰與風雨雷電、歷史地理中的山川河流與行政區域名稱,以及當時各國的風俗習慣和不同稱呼,等等。若詳加考釋,再加上「飛潛動植三百六十條」,總數或許逾千。這無疑是一項龐大的研究工程。如此看來,由明代學者馮復京所撰,後收入《四庫全書》的《詩名物疏》,原本多達55卷,僅僅提供了一個大體的框架。另則,在《詩經》名物中,有許多經過幾千年的歷史沿革與現代科學的分類(如古稱、學名和俗名),其內容勢必更為廣博。譬如,周南《關關雎鳩》篇中所描繪的「參差荇菜」,其古名、今謂與俗稱,包括鳧葵、水葵、水鏡草、金蓮子、荇絲菜、菱角草、金絲荷葉與黃花兒菜等,匯集起來不下20個。[4]1若就所有名物逐個推演,恐怕難以數計。可見,《詩經》中由鳥獸草木蟲魚與各種器物地名所構成的博物學,的確蔚然大觀,內容豐富多樣,範圍廣泛繁雜。

篤志博學,是孔門施教的基本宗旨之一。通過具有多重功能的詩教來實現這一目的,堪稱孔子的首創。在這方面,孔子本人不僅積極倡導,而且率先垂範,達到了「多見而識之」(《論語·述而》)的程度。按《史記》所載,「孔子年四十二,季桓子穿井的土缶,中若羊,問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又載,「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鈕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以矣夫。』」類似的傳聞,《孔子家語》的記載更為詳盡而有趣。一是說叔孫氏的車夫到野外打柴,捕獲一隻前左足受傷的怪獸,其狀甚異,故視為不祥之物,棄於城外。孔子知道後,前往觀之,一看是頭受傷的麟,甚感痛惜,慨然嘆道:「麟之至,為明主也。出非其時而見害,吾是以傷焉。」

據說還有一次,齊國發現一隻單足之鳥,飛入宮朝,於殿前舒翅跳躍。齊候大怪,派人前往魯國請孔子來辨。孔子看後道明:「此鳥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兒屈其一教,振訊兩眉而跳,且謠曰:『天將大雨,商羊鼓舞。』今齊之有之,其應至矣。急告民趨治溝渠,修防堤,將有大水為災。」頃之,大霖雨,水溢泛諸國,傷害民人,唯齊有備,不敗。上述記載,雖屬傳聞佚事,前後難免出入,且具有明顯的神秘主義色彩,但借此印證孔子的「多學而識」,足見一斑。

自不待言,通過學詩而「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不僅具有博物學意義上的「格物致知」功用,更是解詩賞詩過程中的重要一環。誠如清人徐雪樵在《毛詩名物圖說序》中所言:「《大學》曰:『致知在格物。』《論語》曰:『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有物乃有名,有名乃知物。詩人比興,類取其義。如關雎之淑女,鹿鳴之嘉賓,常棣之兄弟,蔦蘿之親戚,螽斯之子孫,嘉魚之燕樂。不辨其象,何由知物。不審其名,何由知義。若株守一隅之見,東向而望不見西墻。當前者失之,而欲求詩人類取之旨罕矣。更何暇究星辰嶽瀆、禮樂車旗之大者哉?」[1]5-6徐氏接著在《發凡》中強調指出:詩之為詩,自興觀群怨君父之外,而終之以多識鳥獸草木之名。辨其名,知其義,多有益處。[1]9

三、《關雎》裏的品類與情摯之鳥

實際上,從解詩賞詩乃至引詩的角度看,孔子要求弟子學詩以「多識鳥獸草木之名」,本身就包含著借此通曉詩三百篇托物起興的用意和根源。眾所周知,在《詩經》的四大部分中,「《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

④馮復京《六家詩名物疏》,見《四庫全書》中的《詩名物疏》。

⑤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卷四十七。

⑥《孔子家語》,辨物第十六。

⑦同⑥,辨政第十四。

⑧同⑤。

【參考文獻】

[1]陸璣,徐雪樵.詩經動植物圖鑒叢書:上冊[M].臺北:大化書局,1977.



(原載《美育學刊》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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