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群:遊記的文體要素與遊記文體的形成(4)

徐霞客《遊白岳山日記》開首云:” 出西門,其溪自祁門縣來,經白岳,循縣而南,至梅口,會郡溪入浙。” 此處寥寥數筆就交代了一條溪的源流。他的《遊黃山日記》寫” 初三日” 的行程:” 二十里,抵湯口。” 11本來,寫到這里,已經夠了。但是,作者仍然順手寫了” 香溪、溫泉諸水所由出者” 一句,似乎作者非把” 香溪、溫泉諸水” 的由來補寫清楚方可罷筆。這種寫法在徐霞客手中成了一種慣例,自早期的名山遊記到後期的西行日記,無不如是。《遊廬山日記》” 二十日” 條:” 越嶺東向二里,至仰天坪,因謀盡漢陽之勝。漢陽為廬山最高頂,此坪則為僧廬之最高者。坪之陰,水俱北流從九江;其陽,水俱南下屬南康” 12。在” 越嶺東向二里至仰天坪” 這句遊蹤之後,作者對仰天坪南北水脈走向的關切表露無遺。

徐霞客《遊武彜山日記》二月二十一日條云:” 西北一溪自分水關,東北一溪自溫嶺關,合注於縣南,通郡省而入海。” 13四句話說明了兩條溪水的走向。這種筆法的進一步發展則是對山脈、水脈、地理疆劃的總結。前引《遊太華山日記》開篇曰:” 二月晦,入潼關,三十五里,乃稅駕西岳廟。黃河從朔漠南下,至潼關,折而東。關正當河、山隘口,北瞰河流,南連華岳,惟此一線為東西大道,以百雉鎖之。捨此而北,必渡黃河,南必趨武關,而華岳以南,峭壁層崖,無可渡者。” 《楚遊日記》” 三月二十日” 條:” 由回龍庵沿江岸南行半里,水分二道來:一自山谷中出者,其水較大,乃沱水也;一自南來者,亦通小舟,發源自上武堡。蓋西界則大佛嶺班田囂去云諸山迤邐而南去,東界則東嶺苦馬云諸峰環轉而南接,獨西南一塢遙開,即所謂上武堡也。其西南即為廣西富川、賀縣界” 14。淡化景觀描寫是地學遊記的第三個重要特征。地學遊記關注地理知識,強化山脈、水脈、地理疆劃的記載,必然以淡化模山範水為其代價。李翺的《來南錄》雖然是地學遊記的濫殤,但強化遊蹤記載、淡化景觀描寫的傾向已十分明顯,可以說這篇遊記幾乎沒有山水描寫。

清康熙朝文士錢良擇的《出塞紀略》記述了作者北遊的全過程,本文節選其一天的行程,見其紀遊中模山範水之筆的淡化:” 初三日甲戌,……十五里,至居庸關城。城門額曰:天下第一雄關。蓋京師北面之極沖。《淮南子》所謂天下九塞,居庸其一者也。出關,山峰插天,翠屏丹嶂,掩映復疊。三里至陰涼崖,山高蔽日,故名。又五里,至彈琴峽,水流潺湲。峽端緣崖置屋,若淩虛然。……又十二里,至八達嶺,乃山之絕頂也。胡嶠記:‘自居庸西北入石門關,關路狹隘,一夫可以當百,乃中國控扼契丹之險。’或以為此即石門關,元人以此為居庸北口,築城高戍焉。《山水記》:自八達嶺下視居庸關,若建瓴,若窺井。昔人謂居庸之險,不在關城而在八達嶺,信然。逾嶺下,路漸坦。五里至岔道,即平原矣。《誌》云:岔道有二路,自延慶州至四海冶,為北路。自懷來衛至宣府,為西路。八達嶺為居庸之襟吭,岔道又居庸之藩籬也。自居庸南口至岔道,計程五十里,凡過長城六層,地勢北高南下,岔道號稱平地,然已高出京師萬山之上矣” 15。《出塞紀略》這一天的紀遊,以道里行程” 十五里” 、” 三里” 、” 復三里” 、” 又十二里” 、” 五里” 作為遊蹤紀寫的重點,最後以” 五十里” 收結。雖然尚有” 水流潺” 之類的模山範水之筆,但全天的重點不在山水之寫已是不爭的事實。這則記遊日記實際上是以居庸關為軸心與參照系,詳細交代北京北面的軍事地理形勢。

 

三景、情的詳略與文學遊記的分類

文學遊記以模山範水與表現作家的主觀情思為主,但是,山水描寫與情感抒發分屬於客觀之景與主觀之情。文學遊記或以客觀之景為主,或以主觀之情為主,造就了文學遊記中的兩種不同風貌。

(2021-07-19《愛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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