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繼承人:評德里克·沃爾科特的《仲夏》(3)

本文作者:〔美〕斯文·伯克茲 / 胡續冬譯

後面的詩在內部構成上同樣繁複。雖然主要著眼於加勒比,留心本地的細節,但它們和沃爾科特自身的身份特點一樣複雜。這里面有的段節是劇烈的表現主義式的觀察--

 

……單調的火紅色灌木林

用中國雜貨店上空的表意文字

拭刷著潮濕的雲層

——VI



與之並置的是莊嚴的深思--

 

我能感到它來自遠方,來自母親,潮汐

因為白晝已逝------

--XV

 

以及澎湃的贊嘆--

 

-----仲夏從它自身之中

湧出,它的詩篇出現得毫無道理,

就像當我們去傾聽什麽像雨聲的時候,我們會驚擾

一個飛瀑擊石的靈境。豐厚的思賜!

--VII

 

這種跨度僅僅受制於被壓縮成分的情境和不可避免的心智的復現。

視像是沃爾科特作品中一個有力的組成部分。對於造型和色彩價值他具有畫家的專業眼光。對比例關係他也有強烈的感覺。描述性的元素在詩中被安置得好像詞語和它們的聲音都成了顏料:

 

蚊蚋在鋸齒樣的仙人掌上鑽滿了小孔,

一座火爐使夾竹桃的刀片紛紛卷刃,

圓木上的一根細枝和它的野生屬性一樣模糊不清。

一幢房屋在臺階上等待。它白色的門廊閃閃發光。

--XXV


這種結構和細節定位本能,可以說代表了沃爾科特客觀的一極。而主觀的一極同樣重要:明晰的蝕刻般的描述,讓位於昏暗的內心激流,直立的輔音像風暴中的棕櫚一樣被吹斜。沃爾科特時而在這兩極之間來回閃掠,時而強行將它們熔合在一起。這是他的最高時刻--當他將語調調轉為激情的宣言:

 

哦主啊,我的手藝,它耗費了我多少時間!

有時閃電忽現,一道狂喜般的徹亮

將土地牢牢釘在它自己的位置上;瀝青的表面

散發出漸漸乾涸的雨水之中鮮活的童年氣息。

因而我相信它仍是可能的,那真理的

至福……

--XIII

 

如果說在詩歌中沒有什麽比這樣的說法更罕見,那是因為沒有什麽比這更冒風險。這種發自喉嚨深處的重濁的舒適是我們的文化未曾領教的。

當然,對這樣一本集子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詮釋幾乎是不可能的。沃爾科特盡力在把兩個夏天之中他的內心生活的獨特紋理嵌入到明晰、生動的詩行之中。這種抱負對所要承擔的危險是有所準備的。譬如說,某種枯燥感。從頭至尾閱讀那些沒有多大分別的詩段就像是徘徊於熱帶雨林之中。在沃爾科特詩行的增殖、擴散之中有某種植物般生長的東西。一個人怎能如此迅速地創作出這麽多極盡盤曲柔韌之能事的六音步詩行?


當然,沃爾科特並不是無視他寫作計劃中的重復特點--他是有意而為之。他嘗試著對題材進行約束。雖然這種約束是格律詩的體式本身固有的。但他卻是從寫作內部著手。正如塞尚畫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因為山並不是他的興趣之所在,沃爾科特寫了一首一首在題材上差別甚微的詩。他的處理和描述在某種意義是一種托辭。他更願意盡可能多地將它們拋除,來為他的真正題旨--將語言轉化為詩藝--清理出一條道路。

詩歌,像說話一樣,是對聲音和意義的一種復合性的認可。抒情詩的理想狀態是二者被緊密無隙地結合在一起。或者,更好一些,是這樣一種狀態:在其中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聲音是意義的一種,意義也是聲音的一種,因為意義對應於心智,聲音對應於心境。而心境,正如偉大的抒情詩人一貫知曉的那樣,是理智把它的贓物窩藏起來之前的法庭。“背棄哲學”,沃爾科特寫道,“是詩人們/溫馴的叛逆……”他正盡可能多地削減或剔除詩歌中浮華的意旨,以使得聲音和意義的編織運動能夠自我呈現。這與其說是對主體的逃避不如說是對詩人職責的更深入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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