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憶說，在開始的時候，大約有十餘架的機群，飛越其家園的天空，而最後的两次，只剩下一架，這架戰機，看來像是心有不甘似的，竟以最低的低飛姿態，就父親躲在香蕉旁的頂上，擦身而過，並在離開不遠處，亂槍掃射以及丟下了數枚炸彈，發出驚天動地，震人耳膜的響聲。 

事件的發生，原來機群在飛抵父親家園時，父親身影恰好給機師發現，在逃命時，也許父親一時心慌，手中還持著一把鋤頭，而這個動作，則被機師誤以為敵人，而父親手中的鋤頭，咋看之下，像是一把槍械，為了進一步的確認，機群才會作出上述的偵察行動。

父親真的命不該絕，他首先將手中的鋤頭，丟在地上，站立在香蕉樹旁，雙手向機師們，作善意的揮手後，始挽救了一條性命。 

他回想起說，如果當時他作出藏身森林，或是逃離現場的決定，在機群見不到人影時，相信父親的園地，已被彈火夷為平地，父親也許從此葬身在亂槍彈火中了。

父親說，當郭益南起義失敗後，大約在十個月左右，日軍已經開始節節敗退，而聯軍的戰鬥機群，也已經開始在新加坡以及菲律賓等地駐紮，並開始在北婆羅洲，與戰機進行日夜的轟炸剿敵行動，而聯軍於採取軍事行動之前，也曾將一系列的安全指南書，空投傳達予民眾，而父親所付諸的行動，正是安全指南系列之一。

日軍大本營座落在德里望村

再說聯軍機群，又根據什麼情報，老是衝著父親所隱居的地區，進行偵察和轟炸呢？原來日軍在斗亞蘭縣的軍事大本營，就座落在德里望村，進口處的一座山頭，那里是一片濃林，是一個藏身的好基地；根據指出，聯軍軍機在好多次的轟炸行動中，始終都沒有擊中目標。

這種一日復一日的生活，只有以“無聊”和“無奈”，可以加以形容；躲在狹窄的茅屋里，天氣晴朗時，就熱氣迫人；雨天的時候，則風雨四面侵襲，想去鄰居家找朋友談心，但是又礙於行動不良；而這一切還是沒關係，最為難熬的倒是夜晚時刻，那種寂靜，簡直叫人心寒，漫長的黑夜，陣陣所浮現在我父親腦海里的，竟是一幕幕失去親人的痛苦，和思念故鄉親娘的情懷，以及一股股泡沫的憧憬美夢，再看看日軍打成的傷勢，以及想起漢奸陷害，所造成的心靈傷害等等，這一切的一切，父親不知流了多少的淚水，一日復一日，一月復一月，永無止盡。 

1945年8月14日，日本投降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和平後，大地的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更何況大難不死的殘餘份子，正是大好前途一片，俗語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父親則是其中之一，也佔一份光。

亂世人間的寫照

如果說，戰爭是殘酷的，那麼流產革命更是殘無人道可言，因為當雙十事變失敗後，有很多無辜的平民，特別是年紀輕輕的男丁，都一個個的消失在人間，一群群無依無靠的孤兒，和寡婦的社會問題，則是當時亂世人間的寫照。 

根據指出，在雙十事變中，慘遭殺害的日本皇軍，其實只是寥寥無幾，然而一些非軍士的日本人，以及無辜的平民，則成為戰爭的陪葬品；還有投降後的日軍，一批批的被解押，以及吞槍自盡的聽聞，都是當時的畫面，慘見戰爭之後，還有另一幕慘絕人寰的歷史。

戰爭結束後，雖然人人都恢復了自由身，但是經過一段漫長戰火的蹂躪後，北婆羅洲的經濟，也告完全崩憒，一切的基本設施，也得重新開始。 

戰後父親當一名割膠員工，父親告訴我，戰爭結束後，他就前往斗亞蘭雙涯達密樹膠園丘，當一名割膠工人，入息低微，但是在那個時期，除了這份工作外，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工作，可以讓我父親選擇了。

他說，當一名割膠工人也不容易，因為每天凌晨三時，園丘督工就會定時敲起鳴鐘，催促員工起床；洗臉燒飯後，于四時左右，就一大夥人，帶著工具，前往各自所分配的樹膠芭地，在頭頂上繫的煤氣燈火的照明下，開始割膠的工作了。 

父親說，在黑暗中進行割膠工作，必須格外的小心，除了飽受蚊蟲的叮咬外，也要特別提防毒蛇，以及其他毒蟲的襲擊。

到了上午十時時分，就得再次進入芭地，開始收拾膠汁的工作；如果天不作美，在還未來得及收膠汁工作前，就下了一陣大雨，那天則可喻為“倒霉的一天 ”了。

父親由于右腳板底，出現嚴重的腫瘤，行動緩慢，再加上身負重傷，以致氣魄有限，因此割膠成績，總比別人差一大截；雖然如此，但是他的割膠技術還是一流，即使割膠成績不很理想，但是父親的為人溫文和氣，再加上他的文學學術水平很高，很多人都來請教他，甚至請他幫填寫表格，或是代勞寫求職信，他總是本着助人為快樂之本的態度，因此父親不僅深受督工的器重和賞識，也深獲其他不同族群工友的尊重，而“曾先生”的美稱，就此在園丘相傳，在小鎮流傳。

默默耕耘，勤儉儲蓄

在樹膠園丘工作的父親，生活一切從簡，他不上賭館，更不留戀妓院，偶爾在晚間睡前斟酌少許補酒，以彌補身體；在那里，我父親只求默默耕耘，勤儉儲蓄，為的是達到圓其回鄉之夢。 

據父親說，他曾經寫了不少的思鄉函件，然而對于他的遭遇和處境，卻只字不提，為的是不讓家鄉的娘親，分擔其痛苦遭遇；相反的，在他的信中，卻一直在強調，回鄉的日子就快到了。

然而偏偏就是命運作弄人，在人算不如天算的情況下，中國家鄉那邊廂，卻開始赤化運動，國民黨和共產黨開始短兵交接，政治動盪不安，人民生活再度陷入水深火熱，在獲悉情勢嚴峻，不宜返鄉消息後，父親返鄉之夢又再次告吹了。 

父親返鄉之夢，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破滅，長年累月，過着孤獨流浪異鄉的他，這種人間悲劇，不是當事者所能領略的。

第四章·父親與杜順少女結婚

很多人都說，人有三衰六旺，我父親也同樣的，離不開這個人生環節的框框，結果就在朋友的介紹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翌年（1946），與本地一名杜順土著少女，在斗亞蘭雙涯達密樹膠園丘的工作地點成婚，她的名字為甘碧萊賓迪杜瑪查，婚後他倆仍然繼續以割膠為生，夫唱婦隨，從此開始迎接一個新生活。 

不過，根據父親告訴我，當天他倆締結姻緣的大好日子，卻發生了一個極為不祥的徵兆，以致父親日後為之耿耿于懷，深怕有什麼不祥事件，即將發生。

他回憶說，當年其結婚儀式非常簡單，既沒設酒宴，也沒有宴客慶祝。他說，當天上午時分，即與其新婚太太，一同前往斗亞蘭小鎮上，買了一些禮品，作為送給太太的禮物，其中包括一條婚紗頭巾；在回程乘搭小船時，由于水急風強，父親即敦促新婚太太，將戴在頭上的婚紗巾繫緊，以免被風吹落，但在那時刻，卻說時遲，那時快，其新婚太太的婚紗巾，隨即被一陣強風，吹落在急流中沉沒了。

父親也許生來就有第六感，他知道在結婚的良辰吉日，碰上了這類事件，感覺上總有一種不吉祥的徵兆。

雖然如此，但是父親對其新婚太太體貼有加，特別是在懷上第一胎的時期，除了讓她留在家中養胎外，也親手下廚，並以華人傳統保胎補品烹飪，以期腹中胎兒，穩健成長。

在此，由于母親是本地土著，生活習慣以及烹飪法，當然有異于從中國來的父親，在此情況下，很多時候都是由父親下廚，母親則負責洗衣及打掃家務，堪稱母親是一位幸福的家庭主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