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二次世界大戰慘劇

可是，世界變化得太快了，1937年7月7日，中國發生了蘆溝橋事變後，日本已經開始侵襲中國領土；這個時期的中國，正處於內爭外患的動亂時期，鄉下局勢告急，實在不宜回鄉。 

父親回鄉的念頭又告破滅了，不但如此，接踵而來的，北婆羅洲也跟著在1940年宣告淪陷，最要命的，莫過于在1943年10月10日晚，在亞庇發生的郭益南事變，在這場政變中，幾乎摧毀了父親大哥的家庭，兩名年僅十七八歲的侄兒，慘遭日軍殺害，而父親亦遭慘重拷打得死去活來，差一點連命都丟了。

郭益南事變  換來家破人亡慘劇更為不幸的，父親的大哥，在一夜之間頓失兩名愛兒後，以致大病不起，在僅僅的三個月內，也告相續離開人間，只剩下骨瘦如柴，身纏百病的父親，其嫂嫂，以及兩名侄女。

談到有關兩名侄兒的慘死，父親不禁悲從中來，他就是不明白，究竟是誰出的主意，讓這兩名大好青年的侄兒，冒著生命危險，前往日本公署領取“良民証”呢？

父親回憶說，當10月10日（根據記錄是10月9日傍晚）的起義失敗後，日本皇軍就在州內，開始大舉殲滅郭益南游擊隊的殘餘份子，為了根除叛亂份子，于是發出通令，籲請人民前往日本公署領取“良民証”的措施。前往者如果被証實與游擊隊無關連者，則被發出一張“良民証”的通行証；否則，前往者一旦被漢奸誣告，不論是游擊隊份子，或是同情者也好，一律抄斬勿論，因此那些可以幸運取得“良民証”者，還得看漢奸的臉色。

也因為這樣，很多的游擊隊成員，或是追隨者，他們寧可逃命，也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領取“良民証”，而逃過了劫數，也是大有人在。

不過，也有一些游擊隊成員，以及同情者，由于糧食缺乏，逃命也死，領取“良民証”也死的複雜心態下，索性下山，將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

在這種情況下，有很多無辜的人民，殘遭漢奸所陷害，即使沒有活活被打死，也是被拷打至死去活來，以及遍體傷痕累累，我父親就是其中一位典型的例子。

爛腳救了父親一條老命 

父親能夠保住性命，主要是拜在紅腫瘀爛的右腳板，由於不良於行，參加游擊隊行列的誣告，也因此不能成立，雖然如此，但是父親還是慘遭毒打一番，而且傷勢非常的嚴重。

父親在解釋慘遭日軍毒打的原因，乃是日軍未能從父親的口中，套出一點蛛絲馬跡，特別是誘迫他道出同志的名字；因為他明白，即使道出了同志的名字，也未必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反而還連累了朋友或同志，為此，他選擇沉默，即使是面對最壞的打算。

再說，當天凌晨，父親從德里望村出發，前往斗亞蘭日本公署領取“良民証”前，已經跟其大哥及兩名侄兒交代清楚，并指出，領取“良民証”，其實是一項變相的“生死審訊”關頭，因此，無論怎麼樣，都不能三人一齊去送死；父親在臨走前，還特別囑咐兩名侄兒，在沒有見到叔叔返抵家門前，不可妄動，萬一有所不測，遠走高飛，是唯一的保命生計。

兩名侄兒慘遭日軍殺害

可是，當身負重傷的父親，在夜晚九時左右，從斗亞蘭日軍的鬼門關，爬行返抵其兄長的家門時，即以沙啞的聲音，從窗口處問起侄兒的所在時，卻被告知已在上午十時左右，出門領取“良民証”的消息；再說，其兄家人眼見父親的

嚴重傷勢後，大家已經心里有數，一片愁雲開始籠罩著整個家庭。。。結果厄運傳來，兩名侄兒已告一去不返。

父親雖然有幸取得“良民証”，照理他應該是恢復了自由身，但是，父親心裡明白，他的個案與眾不同，因此在日後的日子里，他仍然保持著“白天深藏森林，夜晚下山回家”的保命之道。

等待火把的來人收拾

像這樣的逃亡生活，已經變成父親的一種規律。有一次，父親趁著夜雨濛濛的黃昏時刻，帶著腫痛的爛腳，一拖一爬的，從叢林中走下山，突然發現前方有一把火把 ，徐徐的從山下，朝著父親方向走過來，父親心想不妙，因為父親的行蹤，已給漢奸識破，這回應該是漢奸，或是日軍上山抓人，為了躲避，于是小心翼翼的遠離小徑，這時由于暮色沉沉，在東閃西閃下，不只未能閃避前方火把的去路，反而火把已經近在咫尺，心想，這回劫數難逃，即使再驚恐，也是無濟于事，唯有聽天由命 ，索性躲在一棵大樹旁，等候火把的來人“收拾 ”了。 

這時，火把不偏不移的，正朝著那棵大樹方向走過來，而那手持火把的人，也真的絲毫沒有察覺到，躲在樹旁的父親，反而給我父親所認出，原來持火把的人，並不是所謂的漢奸，或是日軍，而是相識已久的老友“阿亮”。

渡過了一個溫飽的夜晚

當父親一見到了好友阿亮後，馬上叫了一聲“阿亮”，而阿亮這個獨行侠，怎麼也料想不到，在深山谷中，竟然出現了這個聲音，已經被嚇成木雞，魂魄未定的阿亮，發現叫他名字的正是他的老友“阿喜哥 ”，隨著便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的？”於是父親道出了“逃亡”一事後，阿亮於是邀請父親，前往其附近的小茅屋住宿。 

父親回憶說，到了阿亮的小茅屋後，阿亮除了燒水給父親沖個熱水澡，也宰了一只雞；那個晚上，兩人快樂的享用了，一頓豐富的晚餐，並在談笑風聲中，渡過了一個溫飽的夜晚。

翌日，天還未亮，父親即跟阿亮辭行，因為父親知道本身的處境，他絕對不能多留一刻，深怕因為“收留”罪名而慘遭“同歸于盡”的厄運。自此之後，父親再也不曾造訪過好友阿亮。 

父親自從失去兄長及兩名侄兒後，由於身負重傷，在性命危在旦夕之際 ，唯有離開兄長的家，在兄長家園的另一端，開始了其獨居生活，為的是不要將疾病傳染給家人，以及在萬一不測時，也不要增添家人的麻煩，離開兄長的家，絕對是明智之舉。

在日軍暴政統治下的日子里，每一個人都是生活在“沒有明天”，以及“渡日如年”的日子，無聊，惆悵，加上籠罩著恐懼的生活，已經將父親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地步。 

父親在那段日子里，白天就在園地種一些蔬菜，或是上山採野菜，又或是到小溪捕魚，以打發時間；在那個時候，菜種多了，又吃不完，拿去換油鹽，但是人家要的是米和布匹，因此說到耕種，只是一日三工半，付出的精力，你絕對不能期望相對應得的代價。

飛機低飛偵察

父親回憶一段驚險的經歷說，有一天中午時分，他提了一把鋤頭，在家附近的菜園幹活，突然，遠處傳來隆隆的戰機聲，照一般的情況，人人都會躲入叢林中，以防萬一，父親也不例外，可是就在那一次，這班聯軍機群竟然第一次“造訪”父親的家園，并作低飛旋轉式偵察。 

他說，當他聽到戰機聲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他竟然在來不及躲進樹叢中前，低飛的機群，已經在他頭頂上掠過；也許，機群的機師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在飛離的一煞那，又調回頭，朝著父親家園方向衝過來，并作七八次旋轉式低飛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