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維·斯特勞斯《猞猁的故事》(3)偷貝殼的女人

我們已經看到,簡化到只剩主幹的"猞猁的故事"是如何融入到一個以猞猁的對手郊狼為主角的更復雜的敘述中的。現在我們來看第三種情況,它在兩方面與前兩個故事不同。首先,它通過吸收第二個故事中沒有出現的"猞猁的故事"的情節,恢復了主要人物之間的平衡。其次,非常重要的是,第一個故事包含在第二個故事中,而第二個故事又包含在增加了新內容的第三個故事中。娃娃相套的俄羅斯套娃是該情形的形象體現。

出於方便,我們用"偷貝殼的女人"來稱呼第三種情況。這次依然是在湯普森印第安人那裏發現了該神話最典型的形式。

從前,在杳無人煙的偏遠大山裏,生活著一個男人和他的兩個妹妹。他是個優秀的獵人,總能帶回流油的獸肉和皮毛。他每天都在附近的小溪洗澡,用松枝揉搓身體。掉下來的松針變成角貝(Dentalium),他把貝殼送給他的兩個妹妹,但禁止她倆去他洗澡的地方。由於好奇,妹妹拉著姐姐去了並撿回很多躺在水底的貝殼。哥哥很生氣,決定同她倆分開。他掀開竈臺的石板,露出隱藏在下面的洞口,跳進去,來到下面的世界(另一個版本說是上面的世界,即主人公來到了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哥哥的獵狗的行為讓姐妹倆很奇怪,她們俯身向洞口看去,從洞口刮出一陣大風。她們看到哥哥正在和下面的人玩球。姐姐不停地責備妹妹,她倆痛哭流涕,眼淚掉進洞裏弄濕了哥哥。哥哥十分驚奇,因為在神話時代,雨還不存在(本書第27頁)。哥哥上來安慰妹妹,姐妹倆要求跟著他,他同意了。但是在往下走的過程中,她倆三次沒能緊閉眼睛,被迫返回地面。氣餒的哥哥勸她們還是去鹿姨媽那兒英文elk在北美指wapiti(鹿,CervusCanadensis),並叮囑她們路上不要停留。

從此處開始,除去一些小細節外,我們的故事與湯普森人的神話,也就是上一章的主題別無二致:在郊狼家四次停留;妹妹懷孕(郊狼說:"如果生女孩,我就撫養她;如果生男孩,我就把他掛到樹上");有關兔子的情節;到達姨媽家裏;除郊狼、猞猁、兔子和一只鹿科動物外(Odocoileus;未明確種類),所有四足動物和鳥類都參加的招親賽跑。鹿姨媽超過了所有參賽者,帶走了外甥女,將她關在懸掛在自己床上方的籮筐裏。

後面的故事的內容幾乎沒變,唯一的變化是,猞猁在妻子的照料下得以痊愈,他為自己的小家打獵,但把所有的野獸都關在一座小山上:"美洲獅、狼等最優秀的獵手都找不到獵物。饑荒橫行。"在桑波人故事裏出現的情節(本二第30頁)被這個版本用作結尾:烏鴉來訪和悔過自新的村民們返回村莊,猞猁慷慨地用野味招待大家:"他把最大塊的肥肉和肥油給了從前善待他的人,但對烏鴉、郊狼和其他村民,猞猁幾乎什麽都沒給。"

湯普森人還提供了幾個版本,我們只記得突出的情節。在有一個版本中,主人公鼓勵他的妹妹和他一起去下面的世界:"一個不下雨、不下雪、不太冷也不太熱的美麗國度"。然而兩個姑娘害怕下去,主人公出於憐憫回到她們身邊52。

另一個很不一樣的版本說道(參見本書第265頁),名叫Tciskikik的主人公(很可能是山雀,Parus)有一個妹妹跟他一起打獵。盡管他不允許,妹妹還是撲到一只剛剛殺死的獵物上大吃起來。他非常生氣,打傷了妹妹,妹妹逃走後變成kaqwd鳥,或許是金鵒(Pluvialis)。哥哥很悲傷,從那時起,tctskikik鳥的叫聲就好像在說:"哦!我的小妹妹啊!"

第三個版本差異更加顯著,故事涉及兩個兄弟。其中一個有一天在快樂的地下螞蟻神宮失蹤了,神宮的居民從早到晚都在玩球。另一個兄弟從竈臺的洞口進去找到了他。兄弟倆在螞蟻世界團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奧加納貢族講述的神話的開頭部分與他們東面的鄰居一一湯普森族一樣,但後面的情節不同。

姐妹倆窺探哥哥洗澡的地方並偷走他的貝殼後(這裏說是為了打扮她們的娃娃),哥哥很生氣,說服父母遺棄做了錯事的姐妹倆(這個版本包含了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們留下的狗用爪子刨巖石旁的地面。兩個姑娘把巖石掀開,發現父母就在下面的世界裏,她們不停地哭,不停地懇求。母親心軟了,讓兒子去接姐妹倆。哥哥試圖一個胳膊夾一個妹妹回到地下世界,但她們不能按要求緊閉眼睛,哥哥試了十三次都失敗了。於是哥哥勸她們去外婆家住並叮囑她們在路上不要接受別人給的哈喇食物。兩人上了路,來到河邊,叫來一個艄公。艄公說船壞了並告訴她們下遊有個水淺的地方。她倆來到艄公住地。艄公給她們端上一盤肥肉,只有妹妹嘗了嘗。男人馬上喊道:"如果生男孩,我就留著;如果生女孩,就把她淹死。"聽到這句話,姐姐明白妹妹懷孕了。她跳了四五次,讓妹妹模仿她並小心地落在她跳過的地方。妹妹沒有做到,生了個男孩,和孩子一起留在引誘她的男人家裏。

姐姐繼續趕路,在一間茅屋裏過夜時,她發現了猞猁派去的兔子留在屋裏的肥肉,但她還是堅持吃自己帶的幹糧。兔子藏在一棵倒下的樹幹後面,當姑娘邁過樹幹時看見了她的陰部。兔子嘲笑她的外陰是白色的(而不是像上文38頁所說是紅色的)。姑娘用掘地的木棍打兔子的鼻子。

姐姐來到外婆家,外婆正在劈木頭。姐姐悄悄坐在木頭上。老太太發現了她,因為斧頭發出的聲響不一樣了。她將外孫女藏在某個地方關起來,然而秘密很快就泄露了。村裏的年輕人都想娶姑娘為妻。有一天,外婆不在家,狡猾的猞猁爬到房頂上,順著房梁撒了一泡尿。一滴尿掉進正在睡覺的姑娘嘴裏。她不久就生了個男孩。與其他版本相比,這個版本中的村民思想更開放,他們一同歡聚,慶祝孩子出生。嬰兒被傳來傳去。貓頭鷹把嬰兒偷走撫養,沒人敢反對,因為貓頭鷹是一個人人害怕的強人。

孩子長大後成為一個好獵人。一天,有人設法接近他,勸他回自己家。貓頭鷹開始尋找,逃跑者通過漂浮的樹幹過了河,然後讓蟲蛀斷了樹幹。貓頭鷹落水後,螃蟹們撲上去,貓頭鷹動彈不得,最後被淹死。

逃跑者很高興,來到湖邊,天很熱——我們不要忘記,故事裏的年輕人是猞猁的兒子,這裏讓我們想起了郊狼的兒子的故事一他想遊泳並且不顧母親的告誡,越遊越遠。別人叫他,他也不理,反而一頭紮進水裏,再出水時就變成了鷓鵬(Gavia)551。

位於奧加納貢族東部的庫特耐族形成了一個隔離語群,他們的神話版本差異顯著,我簡述如下。

戴姆(黃鹿)命令他的妹妹戴妮(母黃鹿)和芳(小黃鹿)把他帶回的獵物的軟骨全部扔到水裏,軟骨在水中變成了角貝。一天,兩個姑娘將貝殼偷走。她們的哥哥和其他村民很氣憤,決定搬到地下世界去並且不讓兩個犯錯的姑娘跟著。於是她們倆開始了歷險之旅。她們騎著長腳鷸過了河,接受了河烏的款待。河烏給妹妹芳吃了煮熟的血使其懷孕。姐姐讓芳跟著她的腳印走,但芳沒走對,生了個兒子。戴妮把孩子扔在河烏家。芳把河烏的頭摁到水裏以報仇。

戴妮獨自繼續趕路,遇到了兔子。兔子說如果戴妮不叫他丈夫,他就拒絕把她帶到青蛙祖母家。青蛙把孫女藏起來,但猞猁還是偷偷地讓她懷了孕(另一個版本講述了具體受孕的辦法:猞猁拔了四根毛插在姑娘要撒尿的地方)。戴妮生了個男孩,他們仨都被遺棄了。猞猁每天都打回很多獵物,而村民們在新的住地卻遭遇了饑荒。村民們回到原來的村莊。大家輪流抱著孩子看,蟾蜍和貓頭鷹將孩子擄走。戴妮追上了他們,把孩子奪回來,躲在一棵樹上並放出她的狗一美洲大褐熊來咬蟾蜍和貓頭鷹。後來,戴妮和猞猁又生了一個兒子(一個版本中說是雙胞胎),兩個男孩變成了太陽和月亮。有一個版本說,烏鴉和郊狼也曾試圖變成太陽和月亮,但是他們不是jk冷就是太熱,不是太慢就是太快,總之都沒有成功5。

現在來談位於庫特耐族南部的錐心族,我們又回到撒利希語區。在他們那裏,猞猁的故事和偷貝殼女人的故事是兩個不同的故事。我不再重復前面已提及的錐心族有關第一個神話的各個版本,只想重申,在他們的版本中,霧和霧導致的饑荒代替了晴天和晴天重現的主題(苓書第28頁)。至於錐心族有關偷貝殼女人的故事版本,一部分來源於庫特耐族的版本(貝殼的生成方式),另一部分源自奧加納貢族的版本(主人公變成了鳥)。故事是這樣的:

鷹村村長要求各家上交吃過的獵物的骨頭。他命令他的兩個女兒(也是鷹)在冰凍的河面上鑿一個窟窿,把骨頭扔進去,不能看。"姆姆"的聲音令她們很好奇,其中一個姑娘違背了父親的命令,看到骨頭在水底變成了角貝。她把此事告訴了姐姐。姐妹倆偷偷摸摸地在森林裏搭了一個窩棚,在裏面堆了很多貝殼。她們倆每天都用植物纖維做成的細繩把貝殼穿起來。其中一個姑娘假借父親的名義,讓每家上交許多骨頭。父親起了疑心,暗中跟蹤她們。發現她們的把戲後,他將全村人召集起來說:"我要求大夥上交骨頭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你們的利益,現在我自己的孩子把骨頭偷走了。"根據其父親的命令,村民們遺棄了兩姐妹。當她倆晚上從窩棚回來時,一個人也找不到了。所有的房屋都毀了,村子裏一片荒蕪。姐妹倆踏上了歷險之路,來到一條有兩條支流的河邊,叫來艄公(可能就是庫特耐人所說的河烏)。艄公說沒有船並給她們指了一個水淺的地方。

艄公在家裏用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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