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西方哲學史》28 の 柏格森(14)

所有這些混淆都是由於一開始把主觀與客觀混淆起來造成的。主觀––思維或心象或記憶––是我裏面現存的事實﹔客觀可以是萬有引力定律或我的朋友瓊斯或威尼斯的古鐘塔。主觀是精神的﹐而且在此時此地。所以﹐如果主觀和客觀是一個﹐客觀就是精神的﹐而且在此時此地﹕我的朋友瓊斯雖然自以為是在南美﹐而且獨立存在﹐其實是在我的頭腦裏﹐而且依靠我思考他而存在﹔聖馬可大教堂的鐘塔儘管很大﹐儘管事實上四十年前就不再存在了﹐仍然是存在的﹐在我的內部可以見到它完整無損。這些話決不是故意要把柏格森的空間論和時間論滑稽化﹐僅僅是打算說明那兩個理論實際的具體意義是什麼。 

主觀和客觀的混淆並不是柏格森特有的﹐而是許多唯心論者和許多唯物論者所共有的。許多唯心論者說客觀其實是主觀﹐許多唯物論者說主觀其實是客觀。他們一致認為這兩個說法差別很大﹐然而還是主張主觀和客觀沒有差別。我們可以承認﹐在這點上柏格森是有優點的﹐因為他既樂意把客觀和主觀同一化﹐同樣也樂意把主觀和客觀同一化。只要一否定這種同一化﹐他的整個體系便垮台﹕首先是他的空間論和時間論﹐其次是偶然性是實在的這個信念﹐然後是他對理智的譴責﹐最後是他對精神和物質的關繫的解釋。 


當然﹐柏格森的哲學中有很大一部分﹐或許是他的大部分聲望所系的那一部分﹐不依據議論﹐所以也無法憑議論把它推翻。他對世界的富於想像的描繪﹐看成是一種詩意作品﹐基本上既不能證明也不能反駁。莎士比亞說生命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雪萊說生命像是一個多彩玻璃的圓屋頂﹐柏格森說生命是一個砲彈﹐它炸裂成的各部分又是一些砲彈。假若你比較喜歡柏格森的比喻﹐那也完全正當。
 

柏格森希望世界上實現的善是為行動而行動。一切純粹沉思他都稱之為“作夢”﹐並且用一連串不客氣的形容詞來責斥﹐說這是靜態的﹑柏拉圖式的﹑數學的﹑邏輯的﹑理智的。 

那些對行動要達到的目的想望有些預見的人﹐他這樣告訴人家﹕目的預見到了也沒有什麼新鮮﹐因為願望和記憶一樣﹐也跟它的對象看成是同一的。因而﹐在行動上我們注定要做本能的盲目奴隸﹕生命力從後面不休止﹑不間斷地推我們向前。

 

我們在沉思洞察的瞬間﹐超脫了動物生命﹐認識到把人從禽獸生活中挽救出來的較偉大的目標﹔可是在此種哲學中﹐這樣的瞬間沒有容留餘地。那些覺得無目的的活動是充分的善的人﹐在柏格森的書裏會找到關於宇宙的賞心悅目的描繪。但是在有些人看來﹐假如要行動有什麼價值﹐行動必須出於某種夢想﹑出於某種富於想像的預示﹐預示一個不像我們日常生活的世界那麼痛苦﹑那麼不公道﹑那麼充滿鬥爭的世界﹔一句話﹐有些人的行動是建築在沉思上的﹐那些人在此種哲學中會絲毫找不到他們所尋求的東西﹐不會因為沒有理由認為它正確而感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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