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大陸先鋒詩歌的語言之路(13)

E3 夜歌(節選) 作者:西渡

黑暗里,晃動著兩支燭光的影子

就象一個在暮色里匆匆趕路的女人

越過面紗的膽怯的目光。她的男人剛剛死去

小小的骨灰盒在她的內心里

淺淺地埋了一圈,撫摸時

還帶著昨天溫存時的體溫。

 

風從毗鄰的街道刮來

第一個巨大的雨點。這時從黑暗中凸現的

不是女人的目光,而是午夜的兇器

冷冷的敵意,使肉體感受到銳利的疼痛:

命運所維系的一棵纖細的青草

在最高的山巔上傾倒下來,墜進了萬丈深淵。 

 

E3是對黑暗的一次測試,是同時加諸於世界和自我的觀察,內心沈澱了過多的死亡,所以夜聲里滿溢啜泣。現象探索和自我指涉巧妙相叠,撫觸世界的裂縫,同時也無可避免地讓內心滑墜入深淵。從創造意志的位置觀察,探索輻射的方向表層是朝向世界。另有一類起點是朝向自我,而逐步披露世界加諸心靈的重量,如張棗的《夜半的面包》:"十月已過,我並沒有發瘋/窗外的迷霧嬰兒般滾動/我一生等待的唯一結果//未露端倪。如果我是寂靜/那麽隔著外套,面包也會來吃我//是誰派遣了這面包?"如果面包會來吃我,那肯定我是瘋了,這是反諷的寫法——如果我面對世界的瘋狂而不作出探問…… 

 

F1 夜半的面包(節選) 作者:張棗

那少年是我,曾把自行車顛倒在地

當他的手死命地搖轉腳蹬

我便大吃那飛輪如水的肌肉

 

是誰派遣了災難?派遣了辯證法?

事物雞零狗碎的上空

死人的眼睛含滿棉花

我會吃自己,如果我是沈默 

 

世界的瘋狂曾使一個少年用顛狂的方式成長,逼迫瘋醉的又到底是什麽因子?這是任誰也回答不了的,但動蕩沈墜搖醒了自我,心靈不得不深入捶問。探索視角由里向外掃描,終究回歸自我指涉的深度。濃度自我探問的詩不容易寫得好,因為往往流於情緒獨白。張棗的早期詩篇流露著個人魅力的抒情,陳東東也是,不約而同,兩人的近期詩也都呈現被撕裂後再試圖進行整合的努力,不過運動軌跡大異其趣。陳東東的《雨中的馬》類比張棗的《鏡中》,都是詩歌之劍剛出鞘時的最初閃光,寧靜耀目令人難忘。《雨中的馬》寫於一九八五年:"黑暗里順手拿一件樂器。黑暗里穩坐/馬的聲音自盡頭而來//雨中的馬//這樂器陳舊,點點閃亮/像馬鼻上的紅色雀斑,閃亮/像樹的盡頭/木芙蓉初放,/驚起了幾只灰知更鳥",韻律多麽沈穩、內斂,像似時間已消泯,猶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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