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1.6

20世纪第一個10年

在我們這個世紀的第一個奇異的十年間,新與舊,開明的與家長式的作風,命定的貧窮與宿命的財富全都荒唐地交織在了一起。在一個夏季里會發生好幾次這樣的事情,當我們正在維拉莊園宅子里樓下明亮的、有許多窗戶的、墻面鑲嵌胡桃木板的餐廳里吃著午飯的時候,男管家阿列克謝會臉上帶著愁苦的表情彎著身子低聲(如果有客人,聲音更是特別低)告訴父親說,有群村民想在外面見見barin(老爺)。父親會輕快地拿下放在腿上的餐巾,向母親打一聲招呼。從餐廳西頭的一扇窗戶能夠看到大門附近的部分車道,看見在門廊對面的忍冬樹叢的頂部。從那個方向會傳來看不見的人群和我的看不見的父親打招呼時農民式的歡迎的殷勤的嗡嗡聲。接下去的談話以普通的口氣進行,我們聽不見,因為他們頭頂上的那扇窗子為了不讓熱氣進來是關著的。想來是請求他在當地人的某個糾紛中進行調停,或要求一些特殊的補貼,或請求允許收獲我們某一小塊地上的莊稼,或砍伐他們渴望得到的我們的樹叢。如果,像通常發生的那樣,父親立刻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就會再一次聽到那嗡嗡聲,然後,為了表示感謝,這個好barin會經歷被晃動然後拋起,並安全地被二十來條強健的胳膊接住這個具有民族特點折磨。 

在餐廳里,我和弟弟會被告知接著吃飯。我的母親,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點好吃的,會看一眼桌子下面,看看她那條神經質的脾氣不好的達克斯小獵狗在不在。戈萊小姐會說:“Un jour ils von tle laisser tomber.”她是一位古板悲觀的老太太,曾是母親的家庭教師,仍舊和我們住在一起(和我們自己的家庭教師關係特別糟)。從我坐的地方,我會突然透過西面的一扇窗子,看見升空的壯觀實例。在那兒,有一小會兒,父親身穿被風吹得飄起的白色夏季西服的身影會出現,在半空中壯觀地伸展著身體,四肢呈奇怪的隨意姿態,沈著英俊的面孔向著天空。隨著看不見的人將他有力地向上拋,他會像這個樣子三次飛向空中,第二次會比第一次高,在最後最高的一次飛行的時候,他會仿佛是永遠斜倚著,背襯夏季正午鈷藍色的蒼穹,就像那些自在地高飛在教堂穹形天花板上的、衣服上有那麽多的褶子的天堂中的角色,而在它們下面,凡人手中的蠟燭一根根點燃,在煙霧蒙蒙中微小的火焰密集成一片,神父吟誦著永恒的安息,葬禮用的百合花。 (本書由王家湘翻譯)(小題由本網站小编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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