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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7, 2022 at 7:40pm

微型要求一種「對世界的重新發現」、「重新學習」的態度,它需要孩童天真、好奇與專注的目光-這不同於自然科學的觀察態度,微型大千世界瀰漫著清新感,它改變了實證與視像情結(complexe spectaculaire; spectacle complex)造成的單調與僵化感受,唯有藉由想像力跨過荒謬的-一種巨大源於微小,或者微小包含著巨大的說法-門檻,接受荒謬的邀請與善意,才得以開啟微型世界的大門。浩瀚感更直接的擺脫了對於物質意象的依賴,它不需要等待想像的現象成形並在完整的意象中穩定下來,而直接將我們託付給想像的意識,仰賴我們純粹想像力的擴展-我們的意識因而開始生長、變大-透過對描述性課題的超越,以呈現出那些潛藏的龐然巨大、深度的東西以及意象的張力:

在這個浩瀚感向日夢的道路上,真正的產物是生長變大的意識(conscienced’ agrandissement; consciousness of enlargement)。我們感受到自己被提昇此在這個浩瀚感向日夢的道路上,真正的產物是生長變大的意識(conscienced’ agrandissement; consciousness of enlargement)。我們感受到自己被提昇此(promote),擁有了令人驚嘆的存有所具有的尊嚴(dignity of the admiring
being)。……自此,在這種冥想(meditation)中,由於在我們尚未開始夢想前,超越了世界現在與以往的樣貌,因而開啟了某種冥想中的世界,讓我們不再是「被拋於世」(jétés dans le monde; cast into the world)的。169

浩瀚世界是前於夢想的冥想世界,其中之存有者前於「被拋」,而「冥想」是先於夢想的日夢,這是什麼意思呢?當一個沉思者在面對無窮天地時,會產生出一種與之相抗的意志-這也是由於實證與視像情結所導致之僵化,但是浩瀚感的意象並不是為了引發這種對抗,而是要使沉思者更為舒緩的投入其中,在大與小之間產生更緊密的結合。這種結合意味著浩瀚感絕非只是外在我們自身的無垠宇宙,同時也是內於我們、一種生長變大的意識。事實上,除了面對無窮天地所產生的反抗、緊張的意志,更多的是一種焦慮與恐懼感。我們意識到天地間的微不足道的自我,同時也「深入地走進」了這無邊無際的世界;當我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時,很快地也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被拋於世」是急於認識與理解的焦慮,然而夢想者卻總是知道,他不過是來到了-或者聽見了-他方,而藉由內部與外部浩瀚感的結合,讓世界化入我們的心中。浩瀚感意象讓我們不是因為被拋於世而遭遇物質,相反地,我們在走入他方的冥想世界中,開始其中與物質的日夢。

因此,浩瀚感除自身外,沒有其他背景(décor; setting),它僅是作為一種存在的根本感受、私密的根本意涵,如同波特萊爾所使用的一個奇異的形容詞「遼闊」(vaste; vast),巴舍拉指出,這個詞「並不描述什麼,但卻提供每件需要描述的事物之根本存有(primal being)的詞。…『遼闊』這個詞涵納了一個眾多意象的叢結(complex),意象因為在一個遼闊的存有裡發展,加深了彼此的深度。」170

而將遼闊世界與遼闊思想結合起來,則是透過外部的私密龐大感,以及內部的深度感,將不同感官印象混入彼此感通(correspondances; correspondence)的境界。「感通接受到了世界的浩瀚感,並將它轉化為我們私密存有之高張感。感通在兩種龐然巨量之間建立了和解(transaction)。」171對巴舍拉來說,「遼闊」展現為意象與意象之間的增強與擴張;巨大感增強的同時,也加深了私密感,在兩者的相互增幅,達到一種詩意的狂喜。當我們處於浩瀚感之中的靜謐時,沈澱了所有焦躁,視覺不再是作為一種注視某個特定對象的機能,而是在其無所為的注視中,平靜地注目著世界,達到一種靈魂的平和狀態。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7, 2022 at 7:35pm

164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14.;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315。 165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17.;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319。 166 巴舍拉在《空間詩學》導論中談到,空間除了庇護價值,還有很多附加的想像價值,而這些想像價值「很快就成了主要的價值。」(《空間詩學》,頁 55。)另外在對想像與觀察的心智作區分時,也指出「意象之想像狀態不願意在獲取知識的概括範式中結束,它尋找一個能夠增生出多樣意象的假借文本。很快地,一旦想像對一個意象感興趣,想像即增加了此意象的價值。」(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52.;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242。)換言之,空間之真正價值是透過想像所賦予並提昇,而非是一開始就清楚地發覺到此種價值。另一方面,黃冠閔則在對巴舍拉詩學的研究中,指出「對巴修拉(Bachelard)而言,深度與深密(l’initimité)的彼此吻合,所反應的是意象與行動的一致性,這被稱為意象的價值化(valorisation)。在巴修拉以物質意象為主的論述中,意象的產生,亦即,想像作用,乃是賦予價值的過程。」(黃冠閔,〈巴修拉詩學中的土地意識〉,發表於「2006 年土地公(廟宇)與聚落空間研究學術研討會」主題演講(南方文化工作室主辦),2006 年10 月7-8 日,頁3。)筆者認為,黃氏所言意象之產生為想像作用的賦價過程,可以說筆者在第一章中所提之一種意象轉成詩意象的過程。指出這種「賦予價值」的環節,筆者乃是為說明,對於「空間性」特別是展現「昇華」之垂直性質,巴氏已在諸多著作中提及,但本節針對空間性之開啟並非為了重提此種垂直空間,而是注意到「微型」與「浩瀚感」兩種空間性感受以及其產生的「內部」與「外部」的界線問題,並非完全是物質意象所能產生,毋寧說是空間意象的價值化中所開啟。

167 巴舍拉指出,這種冥想的特質,是在詩人面對壯麗的自然景象時展現。而本節接下來要指出的,則是讀者面對文學意象時所產生之冥想是如何可能?

168.巴舍拉引用詩人維克多.雨果在《萊茵河》(Le Rhin)裡為我們描述了這種微型的大千世界:「在弗萊堡,我專注於所坐著的那塊草地時,很長一段時間,我忘卻了棉亙在我眼前的遼闊景觀。我身處於小山頂上的一個小小野地圓丘。然而這裡也有一個完整的世界。甲蟲在層疊植被的覆蓋下緩緩地前進著;傘狀的毒芹花模仿義大利松樹的姿態…,一隻可憐、溼透、黑黃相間的大黃蜂努力地攀上一枝多刺的樹枝,此時蚊蚋織成的厚雲遮住了他的光線;一枝藍色鐘形花在風中輕顫著,蚜蟲王國整個拖庇在它巨大的覆蓋之下…我看著一條煞像史前巨蟒的蚯蚓,從泥濘裡鑽出,並朝著天際扭動身軀,呼吸著空氣,誰知道呢,也許在這個微小的宇宙,會有一個赫克力斯(Hercule)出來消滅牠,而居維葉(Baron Georges Cuvier)會下筆描寫牠。總而言之,這個宇宙和其他的一般廣大。」(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60.;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251-252。我們很難再斷言說這個世界究竟是大是小-或者說該大該小,只能默認地肯定這個同其他宇宙一樣廣大而完整的微型世界。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6, 2022 at 12:44am

(續上)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現到,微型與浩瀚感的世界之開啟,並不那麼仰賴物質意象,反而強調想像活動的優先性,而激發這種冥想的,則是透過一種「形容詞」的作用,所造成一種氛圍的改變,化解掉荒謬、恐懼與焦慮。然而,氛圍之改變,等於將世界中的存有者換了一種特性,整個世界甚至瀰漫著我們內心中的孤寂感受。最後,筆者擬透過巴舍拉引用米希沃(O. V. de Milosz)在《愛情啟蒙》(L’amoureuse initiation)中,當他探看終極的深淵、探看自身存有之最後秘境時,從面對著海洋感受之孤寂、被棄中,瞭解到水滴與夜晚的孤寂,人與世界弔詭地在「自身的孤寂」中開始對話、結合,重新建立起與世界的關係:

倒下吧!視野中無情無愛的高牆與邊界!現身吧,真切的遠景!……

每樁事物都沐浴在光線、溫煦與智慧之中;在非現實的氛圍裡,遠景向著遠景招手。我的愛圍裹起宇宙。172

朝向浩瀚感之欲求,並非是在物質想像中產生,毋寧說是在一種孤寂氛圍之欲求中,廢墟化了現有之空間。無情無愛的高牆被我們自身擴張的孤寂感受沖破,原本的世界遂成一座廢墟。然而當廢墟沐浴在光線中時,一切卻是顯得如此具有活力,浩瀚感是對世界的愛-孤寂的愛!空間性透過改變氛圍的形容詞所開啟,它「把『內部』變的具體(concrete)一點,把『外部』變得遼闊一些。…

但是,在具體與遼闊之間,其實並不真的存在著對立。只消輕輕一碰,不對稱的狀況(asymmetry)便出現了。」173內部與外部從單純對立轉變為一種歧異性質的相互蘊含,如同微型匯聚各種大小於方寸之間而有其遼闊,意象也新的氛圍中產生迴盪反響。在這裡,「想像力的哲學家必須追隨詩人,跟著他的意象,走到極端狀態(ultimate extremity),而不作任何簡化這種極端主義的動作,因為這種極端狀態,正是詩意衝動(poetic impulse)的特有現象。」174走到極端狀態,也就是選擇走入詩意象中冒險,這是存有者的螺旋運動,他永遠透過內部與外部之間隙,反轉內與外的關係,界線不再是為了拒斥,而是為了滲透-甚至保存與凝聚一種爆發的能量。空間不再受限於不足、缺乏,而是過多造成暈眩-因其尚未習慣於孤寂浩瀚之氛圍。

顯然,此種空間向度之反轉、界線之改變、破壞,指向的永遠不會是此時此刻的當下空間-這只會是一個廢墟化的起點,誠如巴舍拉所言:

時間與空間同在意象的支配之下,他方的(elsewhere)與從前的(formerly)比此時此刻(hic et nunc)來得有力。此在(être-là; being-here)受他方之存有(être de l’ailleurs; being from where)所支撐。空間,廣闊的空間(vast space乃存有之友。175

空間,形容詞所開啟的廣闊空間,所廢墟化的當下空間,乃存有之友。不論是外
在於我們,或是我們所被覆的內在空間,都可以在形容詞的作用下,賦予存有者無窮無盡之擴張性的空間。被覆此間中的存有者,遂成為所有空間之中心,每個
空間都是一個單子,都是一個個能夠擴張的單子,也都是仰賴形容詞之改變的單子。透過這種空間性之辯證中氛圍的替換,廢墟意象不再只是一種開啟廢墟空間的詩意象,它被提昇至一種形容詞「廢墟的」層次,其意義將是一種形容詞氛圍之瀰漫中,產生開啟空間性之動詞「廢墟化」作用176。這也使得本文得已從詩意的廢墟空間之討論,提升到廢墟的詩意空間。

Ⅲ、從詩意的廢墟空間到廢墟的詩意空間


世間若有人會因美的事物而得到療癒,
也有人會被陰暗的危險所吸引。
在如此二律相悖(Antinomy)的不穩定存在中,廢墟道盡一切。177

廢墟總以其殘破、冷清、沓無人跡的形象,扮演一種收藏昔日過往時空裡頭
的某段故事的角色。這些故事以一種回憶的面容展現自身,卻也在這種展現中隱密的重構自身-它以其所展示之沉默,緩緩說出另一段故事。倘若受限於實證性的眼光,廢墟將徒有其歷史卻不具歷史性。相反地,在對廢墟意象的日夢中,廢墟展現為一種既開放又封閉的空間:老舊搖晃的大門不是用來關闔、阻擋、拒絕、保護;明亮敞開的窗戶不是用來觀看/被觀看;牆面上的壁紙、油漆老舊斑駁、片片剝落傾頹;遍散各處的泥土任期隨風飄散,而不再以其柔軟承受與黏合。這處空間保存太多恐懼,而裡頭永恆沉默的事物更加深了這份感受。廢墟的本質是如此陰暗,彷彿家屋底層的永無日光的地窖,卻是各樣幽微暗影獲得激發與重生之處。對於廢墟意象的沉思冥想,使我們瞭解到,我們不光是受到幸福空間中的美麗事物所吸引,看似陰暗而危險的廢墟,仍具一種深刻的吸引力。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4, 2022 at 3:40pm

地窖合適於保存,事實上,一處廢墟的地窖將比廢墟更為廢墟,如同巴舍拉
所提到的「自身蔓延成四通八達的超級地窖」,裡頭卻有熱情的居住者,而靈魂也安居其中。當我們選擇走入廢墟、走入其地窖,即是選擇走入歷史之中,而走出亦如是。走入廢墟,浮現出一股無法追隨逝者的失落感,然過往歷史之場景卻在妄想中重構浮現;走出,是選擇朝向-朝向現代文明-也是廢墟-或是朝向自己生命的本質-沈溺、迷失於歷史中-或是以自己的生命衝力創造新的歷史。廢墟永遠只是空間,詩意隨人所予。事實上,在透過內部與外部空間的考察後,我們很難發現,到底是走入了廢墟,還是走出,然總歸是一場探入深淵的冒險。而廢墟意象自身之矛盾性-繁華與衰落、傾頹與築造、遺忘與保存-更強化了回憶的不確定感,對於廢墟的記憶,總是在現實與非現實間搖擺,我們無法確知這種記憶是一種經歷,還是一種自誕生起,便注入我們靈魂之中的遠古氛圍。

「回憶
其實是處我們個人歷史和無以名狀的前歷史(indefinite pre-history)之間的灰色地帶(borderline)」178,如果家屋如威廉·卦楊(William Goyen, 1915-1983)言,是一處人們「一開始對這些地方無以名之,而且過去也從來不曾認識,就在這樣一個莫名無所知的地方(nameless and unknown)」,然後在裡頭成長、棲居活動中,「直到他們知道這個地方的名字,並且懷抱著愛,來叫喚它。他們叫它『家』(foyer; HOME),而且他們把根紮在那兒,並且在那兒庇護它的愛人。」179邱俊達〈朝向詩意空間:論巴舍拉《空間詩學》中的現象學〉臺灣中山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指導教授:龔卓軍博士、遊淙祺博士,2009年6月)(下續)

169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84.;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280

170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93.;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289

171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93.;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289

172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90.;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285-286

173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15.;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317

174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20.;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322

175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08.;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305。

176 從廢墟名詞的英文單字”ruin”看來,其動詞與名詞同樣為”ruin”,而其形容詞可有兩種:一種為動詞形容詞化,”ruined”,一般意義為「毀滅的」、「荒廢的」;另一種為”ruinous”,一般意義為「破壞性的」、「招致毀滅的」、「已成廢墟的」。就筆者在本文中對廢墟之強調,主要是一種「氛圍」的表現意涵,這種氛圍儘管有一部分具有毀壞之意,但這種毀壞其實是一種氛圍之替換所產生之毀壞,而替換指向為一種清新與重生之意涵。顯然單就英文單字上比較難有這樣的表現,特此註明。

177 中田薰著,中筋純攝影,陳美瑛譯,《廢墟本》,台北市,麥田出版,2008,頁3。

178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58.;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129。

179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58.;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128。

180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 253。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28, 2022 at 5:53pm

「家」因獲名而始有其歷史,棲居其中的人們亦如是。然而,在「家」被人們懷抱著愛叫喚之前,難道不正是一處廢墟嗎?我們不正是先踏足廢墟、在其中生存始獲得家嗎?而對於家的愛,難道不是一種對廢墟之愛的延伸嗎?我們不光是會回家,也會想要踏入一處廢墟,而我們在其中問道:「這座廢墟,我依稀記得它曾是……我還記得我同誰……後來這座廢墟就……可是,我真的來過這裡嗎?」

對廢墟的回憶將廢墟廢墟化了,我們以為是走入一座廢墟去經歷廢墟,走入的卻是我們的靈魂;我們想要走出廢墟,走向明亮、習慣、有家的生活世界中,然而世界不正是一座龐然巨大的廢墟?在我們企圖藉由種種細節的修復中,去建構出那原初的廢墟空間時,卻只是在一次次企圖填滿的勞動中,發現那將填滿之物轉成為虛無的裂隙。這種裂隙是危險的,它是破壞穩定幾何空間的時間皺摺,它將線性時間、連續性的歷史摺成一段段的寓言,使沈積已久的古老事物重獲新生。

然而,不就是裂隙這種不確定、不穩定的狀態,恰好說明了廢墟的本質?而其中湧出的孤寂氛圍,不也就是對於那些馳騁於廢墟想像的靈魂的滋養?因此裂隙所打開廢墟空間,不正是我們靈魂的居所嗎?

「我在阿維拉(Avila),那多牆的老城,出生。」戴里貝斯小說裡的主人翁解釋,「我相信在我出生的那一刻,這城市的寧靜和那幾近神秘的氛圍就深入我的靈魂了。」180

178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58.;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129。

179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58.;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128。

180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253。

本章第一節業已指出,巴舍拉透過家屋類比為心靈結構之基礎的意象時,也將家屋視為人類靈魂的幸福居所。相較之下,廢墟意象的表現上,看似缺乏家屋意象的那種人誕生於世、在世界的搖籃中體驗到的原初、幸福感受,然而在誕生之時,瀰漫在我們搖籃四周,混雜在幸福感中的孤寂氛圍,難道不正是廢墟存在卻隱藏自身的證明嗎?家屋是我們誕生的幸福搖籃,廢墟卻是我們張口吸入的第一口氣息,此後,在我們靈魂之中,永遠保存著這股氣息中的孤寂感受,永遠尋求著某種私密價值,當我們選擇用靈魂所發出的氣息語說話時,便是一種將世界廢墟化的欲求-改變存有者的面貌,揭露存有者之廢墟存有,而存有者所要通向的大寫存有不過就是一種廢墟化的過程。

靈魂的廢墟;陰晦的夢在意識的地窖裡暗暗蠢動;在神秘的拱廊、迴廊和夢境拱廊裡,荒原不是向外而是向內伸展。181

對於廢墟的日夢,不光是因廢墟意象之矛盾性所產生的吸引力,也不只是一種「存有者的焦慮」的陰鬱日夢,或是在實證心理研究中化約為對生存環境不安的救贖妄想,或是中國古代詩人劉禹錫(772-842)的〈烏衣巷〉182中表現出的一種昔盛今衰、人事已非之惆悵。廢墟並非全然外部,反而是在它以地窖之姿,向內伸展、通達、連結到我們靈魂的居所;廢墟日夢是事件、是寓言、也是斷章,因而它總是存有的發跡處、也是流變與昇華的起點,當我們在裡頭開始生活與書寫,此時此刻早已不在意-甚至不會察覺-我正在廢墟中生存。廢墟日夢以更強大的能量、更極端的方式來將世界「陌生化」-這個廢墟後的世界,我和它的關係、我和我自己的關係仍健在嗎?我還可以認得它嗎?-而這種陌生化,甚至是造成一種斷裂!陌生化也就是廢墟化,它旨在「重新裝飾」而非毀壞,它是對物的重新集結而非驅散,因此我們必須透過更大的努力,在廢墟化的體驗中重建與世界的關係,測量天地之間的尺度,找尋事物與存在的意義。廢墟意象的日夢,不可囿於表面上的激烈,它需要予以更深度的關注,尤其是當它創造出形容詞的存有者時,我們必須注意到廢墟在一種形容詞存有論中的位置。邱俊達〈朝向詩意空間:論巴舍拉《空間詩學》中的現象學〉臺灣中山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指導教授:龔卓軍博士、遊淙祺博士,2009年6月)(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27, 2022 at 5:19pm

四小結本文從《空間詩學》中家屋意象之意涵出發:從一種外部性之庇護價值、棲居價值,到孤寂私密價值之保存所展現之人性價值,家屋一方麵作為諸種價值之整合,並以私密價值為其根本價值,另一方麵,家屋之三層樓的基本結構:閣樓、地麵樓層、地窖,此三者意象整合在家屋中,則作為巴捨拉用來分析人類心靈結構之工具,並指出理性-非理性、意識-潛意識之結構。經過上述分析後,我們發現到家屋結構中、作為潛意識的廢墟意象,所具有想像力形上學基礎之重要性,因此筆者轉而對廢墟意象之意涵作出考察,從外部性的廢墟意象,到內部性的人心廢墟,指出對於廢墟的各種想像、活動中,廢墟所表現為一種「氛圍」的狀態。

181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238。


182 劉禹錫〈烏衣巷〉一詩,以燕子不忘歸回舊巢的習性,來表現昔盛今衰、人事已非的惆悵感受,巴捨拉也引用詩人波希斯.帕斯特那克(Boris Pasternak)詩作提及燕子之窩巢凝聚了天與地、生與死,筆者認為,這也是燕子窩巢所展現之廢墟意涵。以下為〈烏衣巷〉一詩,筆者為求中文詩之對仗格式美感,因而將此詩分為兩行: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種氛圍所表現之空間性質,回應了本文第一章所提出的兩個問題: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27, 2022 at 5:18pm

1) 空間意象之選擇;以及 2) 幸福空間之限定。對於第一個問題的回應,在對空間性之考察中,筆者區分了「物質意象」與「空間意象」,而巴捨拉在此本著作中首次公開聲明自己「現象學的轉向」,這是否意味著「空間意象」較適合於現象學的方法呢?筆者認為,物質意象一方麵對於引發諸如浩瀚感受顯然較為乏力,另一方麵,倘若要對幾何學進行精神分析,具有幾何形狀的物質或許容易造成一種對象之雙重性的迷惑。但難道諸如家屋、窩巢、介殼這些空間意象就可避免這種因其外型之幾何特性產生的迷惑嗎?這個提問才真正幫助我們指出「空間意象」所具有開啟空間性的獨到之處-這涉及到人類自身的棲居活動與世界建立之關係。換言之,比起以四大元素為主,一繫列的物質意象在遐想中開啟的垂直向度,空間意象則透過棲居來開啟想像世界的空間向度,而在跨越門檻的走出/走入活動,也不同於「飛翔」與「下降」這種顯明的運動性質。走出/走入不光是一種「內」與「外」之辯證,它也打開了末日意象-廢墟-與家屋一體兩麵之研究。


對於第二個問題,我們知道巴舍拉對空間意象之選擇是基於一種人文價值-
幸福感-的朝向,而在我們對家屋與廢墟意象所朝向的一種空間性之開啟的研究中,也指出了廢墟種意象所保有的一種人文價值-它同樣朝向一種幸福之存有。

當巴舍拉提出我們所誕生的孤寂空間所具有之幸福感,被保存在壓縮的時間-表現為空間時,我們不免想到,當我們呱呱墜地於這個世界上時,所銘刻進我們身體中的感受,諸如搖籃裡的舒適、母親懷抱中的溫暖,或者如呼吸的氣息、叫喊的回聲等,究竟是屬於空間性還是時間性的?從家屋到廢墟的探勘,讓我們注意到廢墟意象的創造性,即是對於空間性、世界之開啟與重新活化,因而超越了如家屋或其他物質意象的位階,並以其創造形容詞、創造瀰漫之氛圍,獲得一種形在這裡輸入要轉換的內容容詞存有者的意義。承繼巴捨拉對於這種形容詞存有者的探尋,即是筆者接下來的工作。

第三章、形容詞存有論-人詩意地棲居於廢墟

透過對巴舍拉《空間詩學》中現象學轉向、閱讀現象學以及諸空間意象的考察後,我們注意到巴舍拉曾說,若要尋找「世界哲學之本質」,必需要尋找它的「形容詞」源頭,那麼這種形容詞的哲學為何?筆者在上一章對於以家屋及廢墟為主題之空間意象進行檢視後,我們可以發現到,這些空間意象的原初性質並非完全是「空間」的,毋寧說空間性是一種物質意象在價值化過程中所產生-透過詩意的召喚,進而打開、創造出某種空間性。而我們跟這些意象的關係,毋寧說是一種「物」的關係,這些物具有提供辯證之矛盾性,藉此產生出種種轉化、建立起新關係。這種關係展現為一種氛圍的轉變,形成對整體之影響,筆者稱之為一種對空間的廢墟化作用,那麼,究竟這種促成廢墟化作用之氛圍的本質為何?

又其是如何成形、改變,進而可以打開一種空間向度、更新存有者與世界的關係?

對上述問題之回應,指示我們必須要回過頭來,重新思考「場所」意涵,來指出「場所精神」在整個《空間詩學》裡頭,對於構成幸福的廢墟空間的重要性,這種精神首先表現了廢墟的創造性,進而指出了一種形容詞存有論的建立。針對這種氛圍之本質為何,筆者擬嘗試透過挪威籍建築師與建築史家諾柏舒茲(Christian Norberg-Schulz, 1926-2000)之建築現象學作這方面的探索:透過對存在空間(existential space)—此種空間係由「空間」和「特性」兩個互補的觀點,在配合上基本的精神功能「方向感」與「認同感」所構成,而建築則是藉由(thing)之集結(gathering)「具現」(concretization)了此種存在空間-之分析在找尋人的「存在的立足點」(existential foothold)之感受的認同感問題中,重新思考「場所」作為物之集結、人之棲居的觀點,指出場所具有的形容詞特性,以及建立起「棲居(dwelling)關係」之場所精神,所具有的形容詞存有論意涵。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18, 2022 at 1:53pm

另一方面,筆者業已指出廢墟與家屋的一體兩面,前者因其形容詞特質,對於「誕生於世界」產生出更為根本性的影響。為了指出這種根本性,甚至作為「源頭」的形容詞作用,我們必須重新思考名詞中心、實體的存有論,不論是廢墟或家屋,都必須跳脫將其視為名詞存有者的思維,來探究一種「廢墟化」、「廢墟的」所具有的一種革新氛圍的辯證意涵-這正是夢想者之形容詞存有論意涵。儘管這種形容詞哲學,只是作為巴舍拉四年後的著作-《夢想詩學》-對於語詞夢想考察的一項前置作業,然而藉由圓意象的形容詞特質,才真正指出「場所」之成型的關鍵因素。

一、從場所精神思考空間意涵:一種形容詞的精神力量

Ⅰ、場所之形成:物之集結

物集結世界。183

我們日常生活世界中有各種具體的現象,如日月星辰、花鳥風月、鄉鎮人群……有生命者與無生命者、自然物或是工具材料等等,這些現象相互間構成了一個個遼闊的「地景」,創造出一個環境-也就是場所(place)。場所除了是行為和事件的發生,也包涵了這些發生的地方性條件。場所:

很顯然不只是抽象的區位(location)而已。我們所指的是具有物質的本質、型態、質感及顏色的具體的物所組成的一個整體。這些物的總和決定了一種「環境的特性」,亦即場所的本質。一般而言,場所都會具有一種特性或「氣氛」。因此場所是定性的、「整體的」現象,不能夠約簡其任何的特質,諸如空間關係,而不喪失其具體的本性。184

場所的本質,除了抽象之空間區位,還有一種「環境的特性」,換言之,場所之本質包含了「空間」與「特性」兩者。特性不同於空間藉由機能、定量所提供的向度化表現,而是一種「具體的『這裡』所具有的特殊認同感」。所謂「具體」,乃是因為此種特性是藉由「物之集結」而產生,要是忽略了這種特性,日常生活世界將因此而失落。在直接進入場所之本質的討論前,筆者擬先指出一種由物的集結所形成之場所為何?但這裡的物跟場所仍限於文學意象為主,因此,筆者首先採用諾氏以詩人特拉克(Georg Trakl)之詩作〈冬夜〉-海德格也對此作過精闢的分析185-為例,來指出場所形成的過程:


窗上紛紛落下的雪羅列,

晚禱鐘聲長長地響起,

房子有完善的設備,

桌子可供許多的擺設。

多次流浪,不只一二回,

走向門口踏上陰鬱灰暗的路程,

繁盛的花簇是樹的恩惠,

吸允著大地的涼露。

流浪漢安靜的步伐走了進來;

苦痛已將門檻變成碑石,

在晶瑩光亮的照射下,擺著,

桌上的麵包和酒。186

 

183諾柏舒茲(Christian Norberg-Schulz)著,施植明譯,《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台北市:

田園城市文化,民84,頁5。

184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8。

185 可參閱海德格爾,〈詩歌中的語言:對特拉克爾的詩的一個探討〉,孫周興譯,[網址]:

http://www.zgyspp.com/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832 ;

http://www.zgyspp.com/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833 [擷取日期:2009.04.08]

邱俊達〈朝向詩意空間:論巴舍拉《空間詩學》中的現象學〉臺灣中山大學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指導教授:龔卓軍博士、遊淙祺博士,2009年6月)(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January 30, 2022 at 6:01pm

(續上)諾氏認為,這首詩作的具體意象組成了內部與外部。外部表現在第一節的前兩行,包括了自然與人為元素,前者以一場夜裡的雪暗示冬天的景象。「這首詩的標題將每件事都『安置』(places)在這種自然的結構中。冬夜不只是日曆上的一個日子而已。……冬夜的經驗是一組特殊的品質,或是一般認為的氣氛(Stimmung)或『特性』,這是塑造行為或事件的一個背景。」187

這種特性之形成,首先是透過對事物之安置,表現出如寒意、輕柔、寂靜感等,另一方面「落下」(falling)則創造了一種空間感受,而晚禱的鐘聲,將人為元素引向外部的自然環境中,形成自然與人為交織出來的整體感受,它暗示了一種共同價值,海德格說:「夜裡的鐘聲將凡人引領到天堂。」188

特性所形成之感受,首先必須仰賴於我們自身之經驗,而最後展現為一種嶄新體驗之開啟、價值之創造。在內部的表現上,我們可以在〈冬夜〉一詩第一節的後兩行中,發現到桌子成為一個凝聚內部物件的軸心,相較於外部空間的寒冷與黑暗,內部則提供了光亮與溫暖的庇護,它孕育著生命。

而在其後二節中,透過「流浪漢」的移動,更深刻地表現出內部與外部的特質。一位踏上陰鬱路程的人,開始流浪,他走出自己的庇護與家屋,他為「出走」感到不安和失落,但在這陰鬱的路上卻看見天地間的恩賜-自然美景結合成一個新的世界。他的走出,是為了「確認方向」,但家屋結合桌子,仍永遠作為一個凝聚外部神聖的果實與等待歸來的軸心。它安靜地等待,以聆聽寂靜的步伐,桌上似乎隨時都會擺放著一頓迎接遊子歸來的晚餐。他必須-也只能-三番兩次地出走,在走出與走入之間,形構出真實生命的歷程-這是他決斷自己命運的行動,而「走」……是陰鬱、也是苦痛,每每跨越「門檻」,是再一次地啟程/安居,遺留在界線-門檻-另一端的世界,則成為廢墟,它的過往銘刻在碑石上頭。這是流浪漢的宿命,他在生命的旅程中反轉內部與外部世界,藉此標誌出生命形構廢墟的本質。

諾氏指出,特拉克的詩說明了生活世界中的場所都有其「地方性」以及「一般性」,前者是一種自然環境塑造出的地域現象,後者則是在地域的區分中仍具有的一些普遍現象,如「冬夜」表現出地方性,但「冬夜裡的活動」則具有一般性。在這兩者的連接中,詩作使存在的空間特質具體化-成為「可見的」情境,不同於科學抽象離開「既有的物」,詩作帶我們重返具體的物,透露了存在於生活世界的意義。在這種觀點重新思考場所-非先天條件而是需要一些因素使其具現-那麼「物」所構成之地景,同樣需要一種氛圍的加入,才能由環境提昇為場所。這種場所,諾氏採用海德格「天」與「地」的概念。世界介乎天地之間,同時也是「凡人所居住的房子」。在這裡,自然世界從外部轉為內部,成為一個具有獨特認同感的場所,走出家屋意味著走入另一戶家屋。而在世界之中,人類活動所形成的聚落,則把自然轉換成為一種「文化地景」,物不單是構成自然環境之存在物,而是在聚落與環境的互動中,物被安置了。人透過固著於大地、聳向蒼穹的建築物,集結了自然物與人造物,形成一種「內部性」的人造場所,這種場所的具有「集中性」和「包被性」。189這即是物集結世界、形成場所之意涵。

在指出場所之形成過程後,筆者擬針對場所之本質與物之集結的意義進行探討。


Ⅱ、場所之本質:空間與特性


在〈冬夜〉一詩中,我們看見了場所之構成的兩個基礎:「空間」以及「特性」。空間不光是向量的定址,更重要的是以天空和大地展現出垂直與水平性質,標示出地景與聚落-自然環境與人為環境-的一種格式塔關係。特性則是一種環繞著場所的氛圍。在空間中,地景與聚落之關係的產生有三種主要方式:

首先,人要使自然結構更精確。亦即人想將自己對自然的瞭解加以形象化,「表達」其所獲得的存在的立足點。為了達成此目的,人建造了其所見的一切。自然暗示著劃定界線的空間,即人所建造的一種包被;自然變成「集中化」,人豎起了一座紀念性矗聳(Mal),自然乃暗示著方向性,人便鋪出了一條道路。其次,人必須對既有的情境加以補充,補足其所欠缺。最後,人必須將其對自然(包含本身)的理解象徵化。象徵化意謂著一種經驗的意義被「轉換」成另一種媒介。……象徵的目的在於將意義自目前的情境中解放出來,使之成為「文化客體」……這三種關係意謂著人集結經驗的意義,創造是和其自身的一個宇宙意象(imago mundi)或小宇宙,具體化其所在的世界。190

186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8

187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8。粗體為筆者所加。

188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9

Comment by moooi on December 28, 2021 at 11:01pm

(續上)諾氏以三個層次說明了人在自然中建立起場所的過程,場所的建立,也保存了一種人文意涵。人處於自然之中,為了獲得自身的立足點,首先仰賴幾何學的直觀來形象化整個空間,以劃出一條包被的界線。

這種劃定是建築依據自然條件
的築造-這種條件決定了被包被,也就是被集中的自然,以及包被的方向與開口。接著在對既有界線之補充將其精確化,這種精確化意味著一種對自然之「理解」的嘗試,透過理解,將自身經驗的意義轉換、創造出某些符號、構成文化,自然遂成為「文化客體」,進而打開一整個世界。

事實上,這三種關係,反映出
「物集結世界」的動態運動,物從自然物逐漸轉成人造物,人也在這種運動中重新建立起與世界的關係。透過這種關係的瞭解,我們可以發現空間是由集結形成,是具有集中性、擴張性、包被性的動態特質。「集中性(centralization),方向性、韻律是具體空間的主要特質。」191擴張性與包被性暗示了一種「核心」,被包被的內部是有邊界的,但這邊界並非是靜態、固著的,海德格說:「邊界不是某種東西的停止,而是如同希臘人的體認,邊界是某種東西在此開始出現。」192

以特拉克的詩作為例,邊界就是開啟旅程與嶄新世界的門檻,因此,邊界的包
被特質是由其「開口」所決定。而一般邊界,尤其是牆,使得空間結構成為連續的或不連續的擴展、方向和韻律。

另一方面,特性則是表現出一種綜合性的氣氛(comprehensive atmosphere)具體上涉及了造型以及空間界定元素的本質。這種氣氛,可以說是一種「形容詞」的表現:「實用的」辦公室、「歡樂的」舞廳、「莊嚴的」教堂等等,藉由它表現出場所之存有所具有的各種性格。托特性之助,場所不再只是一種由名詞構成,真實的「存在之物」(substantive),空間也不再是一種由介係詞所表示的關係系統,特性賦予了場所生命力與活力。

特性是複雜的整體,單獨的形容詞很難涵蓋這種整體的複雜觀點。不過特性經常又是那麼明白而清楚,一個字似乎就可以掌握其本質。193

表現特性的形容詞,往往因其簡單、質樸而無法涵蓋一個場所具有的複雜特性,然而這種質樸性卻有卻有其清晰明白、直指本質的力量。場所之特性形成,除了受一些外部的因素-如時間、氣候、光線等自然條件-所影響,同時也由人為的「裝飾主題」(motifs)-材料與造型組織-決定。因此這種特性可以說是一種「綜合」,因而「一個」場所的形容詞就已具有其豐富性,這個單獨的形容詞卻真正體現了場所的本質,如巴舍拉用「孤寂的」、「私密的」來展現出各種場所中成長與棲居活動的豐富性。因此,一個形容詞的改變,即具有撼動整個場所本質的力量,這同時是一種毀壞與重建的力量。

綜上所述,如果說「空間」是內部與外部的邊界,「特性」就是這道邊界上的「牆」。因此范土利(Robert Venturi)界定建築為「界於內部與外部牆間的牆」。194

透過對特性的表現與掌握,建築遂具有藝術性格。諾氏認為藝術作品的概念是生活情境的「具現」。「人的基本需求在於體驗其生活情境是富有意義的,藝術作品的目的則在於『保存』並傳達意義。」195

而海德格更指出「希臘的techne(藝術)表示對真理創造性的『透露』,屬於詩(poiesis)亦即『創造』(making)。」196

189 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10。

190 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17。

191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13。

192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13。

193諾柏舒茲著,《場所精神:邁向建築現象學》,頁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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