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譯·埃及新王朝時期的情歌

《土室銘文》(開羅出土陶文17818號,結合埃爾麥地內陶文1266號)

1.在白天愛你

在白天一直愛你,

在夜裏,

在黑夜的每一個綿長的時分,

每一寸夜漏,

我獨自翻身

直到被黎明叫醒。

 

帶著你的身影入夢,

熾熱的情欲在我的深處生長。

你的聲音神奇,

讓我的肉體有了唱歌的力量,

卻沒有你守在身旁。

 

我因此懇求黑暗:

我心所愛的現在何處,

為什麽要離開那個

用她的愛去追隨你的女子?

 

我心所愛的沒有回答,

我也深知我的孤獨。


(A Pure Arabian Eyes by Hany Treka,Please LIKE https://500px.com/HanyTre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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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April 17, 2022 at 12:25pm


劉春·種下六株百香果

中午,嫂子帶回六株果苗

讓你種在屋後

你找了六個地方,用鋤頭挖開地面

把它們一株一株栽進坑裏

扒些泥土蓋住樹根。

 

想像開春後枝條尾部長出小葉片

不消幾個月,藤蔓就爬上墻頭

和預先搭好的棚子

再一年,綠色的珍珠掛滿屋後。

 

而你並不急於采摘,悠閑地

端一張長椅躺在南風中

哼著小曲,間或擺弄一下身旁的

瓷杯和茶壺……

 

回到屋裏,母親問:

拿鋤頭幹什麽?

你說,種百香果。

 

種在日頭能照到的地方了吧?

你楞了一下,嗯。

鏟掉旁邊的雜草,別讓它們

扯走肥料。

 

你又楞了一下,嗯。

記得淋點水。

……嗯。

 

母親上樓午睡了。你悄悄地

跑到屋後,挖了六個小坑

給果苗挪地方

再把四周的雜草鋤掉

然後提著桶,向井邊走去。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April 15, 2022 at 10:21pm

劉春《父親的日子》

能回來的都回來了。兒女們 

扛著剛剛蒸好的米飯、臘肉、公雞 

還有你最愛的米酒 

穿過半人高的蒿草。風過處 

你的墳塋在野地裏 

若隱若現。

 

用鋤頭和鐮刀 

把周圍的雜草鏟凈,這樣顯得 

不那麽荒涼;又用鋸子 

放倒墳頭左邊的兩棵案樹 

這樣你的視線不會受阻,以便 

看到幾公里外的青山

 

然後燒香,點蠟燭和紙錢

敬酒,一個一個地鞠躬

說各種想念和祝願

最後,他們收拾器具回去了

沒見你反應。

 

我和哥哥放完鞭炮,呆立了半晌

也要走了,也沒見你反應

當我們走出半里地,再回頭

已經看不到你了。

 

這時候,有風吹動

白茫茫的蒿草,發出呼呼的聲音

像你重病時艱難的呼吸

像那些年你出工回來,微笑著招呼

年幼的我們。

 

在老家摘砂糖橘

帶兩個竹籃,一把剪刀,走吧

自家的地,好幾畝

都是砂糖橘

喜歡哪棵就摘哪棵,看中

哪個就要哪個

想當場吃,想帶走,都隨意

母親說,摘樹葉油綠的

果皮黃得透亮的、樣子飽滿的

不易壞,好吃

 

樹葉偏黃的,果皮和果肉間有空氣

味道淡,留不久

你的剪刀忙碌著,從一棵樹

到另一棵樹,從黃的

到更黃的。竹籃逐漸堆滿

心越來越空——

遍野的砂糖橘,在樹上

等剪刀,等外地牌照的卡車

等不到,半個月後

它們就爛在樹上,或者落到地裏

成為廢泥。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March 20, 2022 at 6:46pm

劉春《一樹桃花》

僅僅兩個月,她們就紅了

紅得春心蕩漾,紅得不講道理

你從旁邊走過

她們就更紅、更熱烈

讓你一下子忘了去年的空枝

這是多麽令人向往的生活——

春天,就長出春天該有的模樣

冬天,就對北風站著

抱緊自己的身子

以至於你常常沈吟,不知道更愛

這不可一世的紅,還是

那洗盡鉛華的素。

但這與她們無關,她們自顧自地開

自顧自地燦爛

不事先規劃,只做好自己

一逮住機會就把陽光

和雨水用足。

而你——

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采風者 

在驚嘆之餘拍些照片

傳上朋友圈

回到城裏,就將她們忘記。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December 31, 2021 at 9:58am


劉春《一枚黃葉飛進車窗》

它在那裏躺著,安寧,靜謐

像一個平和的老人在藤椅上休息

不想被外界干擾


我仔細地觀察它:通體透黃,紋路有力

沒有季末的蒼涼,莫非

它在到來之前悄悄地進行過修飾?


這個早晨,我在醫院門口

等待舊病復查的父親。不知何時

它乘秋風來,落在副駕駛座上


它肯定有過不為人知的過往

肯定稚嫩過,青翠過,和風雨衝突過

它肯定知道自己有離開枝頭的一天


就像我們的父親,曾經倔強、好勝

動不動就和現實較勁

終有一天,變得比落葉還要安詳


這樣想著,他就來了。坐進車裏

一聲不響。我看不見他,我的眼睛

塞滿了落葉的皺紋。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December 23, 2021 at 10:12am


劉春《白色蜻蜓》

初見的一刻我就被擊倒了 

這輕盈、秀美與沈靜 

都似曾相識 

整個下午我都呆呆地 

看她停立、舞動,飛走又回來 

像遠天上的雲 

那白色衣衫比秋風還薄 

比初戀還暖 

比淚水還清 

終於,沒有任何先兆 

她翩然離去 

沒留下地址,無法找尋 

許久以後,我仍站在原地 

盯著溪邊空空的石面 

不吭一聲 

我想念一隻白色蜻蜓 

想念多年以前悄悄離開的

那個人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December 4, 2021 at 4:16pm


劉春《悔恨之詩》

總是這樣:夢裏跳出幾個句子

醒來後就想不起來

這警告來得那麽直接,又快速消失

仿佛過期無效的合同。

仿佛去年秋天的那個下午

你們姐弟在微信群裏商量父親的

病情,突然接到電話說

他已閉上了眼睛。

你曾有機會減輕懊悔的深度

比如排開兄弟們的爭議,去省城

或者廣州找更好的醫生

但你怕麻煩和擔責;

比如請長假坐在床前陪他聊天

告訴他各種生活瑣事

和未來的一些想法,又怕耽誤工作。

直到他嘴巴無法出聲,鼻孔

插著胃管,動不動就發小脾氣

你仍害怕和他一起過夜

常常借故躲在城裏。現在你常想

回家找他,他的房間空空蕩蕩

仿佛從來就沒有人住過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November 27, 2021 at 2:42pm


劉春《在臨高》

今夜,你住在一滴水裏

而你還不夠純凈

你在生計裏掙扎,與各種得失互比高低

靜不下心

眾多外鄉人從遠方趕來

爭搶光陰和閑情,你是其中一個

你被水汽洗亮了眼睛

並深度懷疑人類由水進化而來

——在這裏,一滴水就能將全世界的硬

軟化為汪洋

你反復了解這裏的氣候和房價

想留下來做個閑人

即使離去,某天在斗室裏攤開地圖

也能一眼認出這水滴般晶瑩的

——海


劉春
(1970-),1970年初生於廣西荔浦縣歧路村。著有詩集《憂傷的月亮》、《運草車穿過城市》、《廣西當代作家叢書—劉春卷》,隨筆集《博爾赫斯的夜晚》、《或明或暗的關系》、《朦朧詩以後 》等。曾獲華文青年詩人獎、全球中文原創網絡文學獎最佳詩歌獎和最佳人氣獎、廣西人民政府銅鼓獎、廣西文藝評論獎等。

延續閱讀:李浩《敘事,包含於詩中》

《劉春的詩》延續閱讀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November 18, 2021 at 10:09am


張高峰
·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

在詩歌創作過程中詩人會存在私用象征般的精神故鄉或內心折射生命存在隱秘的集聚地,詩人自身周流的語言在此獲取靈視般的接引。因生存境遇諸種差異地域文化雖然不盡相同,而關於思考生命被賦予的歷史性中的“親在”與“見證”,卻是持續相通的,這是作為幸存的“呼吸”,是詩人慰藉孤獨靈魂的自由的“國度”。他們在自我的語言呼吸地,獲得歷史生存中艱難的“換氣”,乃至所竊取來的“換氣”,而那在歷經生命劫毀之後所留下來的超驗的碎片,也將註定是如同詩人勒內•夏爾所隱喻性表達的“幸存的殘骸”。詩歌語言經歷了寂滅般的凝視,要走過靈魂戰栗中的灰燼,正如詩人王家新所進一步深度指認出的“不如說這是一場灰燼中的再生”,詩人可以起死般喚醒蟄伏中的沈默音部,聚斂起生命熾熱的感通聯結。詩人投入語言創生的光亮與地域性的物感啟示存在著隱秘的關聯,史蒂文斯曾在詩作《康涅狄格的萬河之河》裏,擬喻性地將其視為“一個課業,一種活力,一個當地的抽象”。這既可以是關乎源自詩人極為熟悉的故鄉的呼喚,也可以是發自於異鄉的精神奇遇,詩人的語言與感知在此獲得異乎尋常的超拔之力,它將我們帶入到一瞬間為存在所照亮的詩性空間。“在大地空缺的深度裏”,詩作為靈魂的拯救以語言穿透並逾越歷史生存的“弧線仿造著新翅翼”。


詩人曼德爾施塔姆之於沃羅涅日與勒內•夏爾之於索爾格河畔勒托爾,兩者是屬於同一子午線的星叢,而又命定地投身在不同地域進入詩的呼吸,他們對於存在與生命的哀感又遙遙地發出各自的光亮。這裏涉及到不同的歷史境遇、文化承接與個體生命氣質的因素影響,然而他們在大地上的呼吸已然融為一體,而帶有不同地域性特征的沃羅涅日與勒托爾顯然已與詩人命運密不可分,謎一樣吸引著我們重返其間感受詩人言說之源。詩人譯者王家新在《我的世紀,我的野獸》中對於曼德爾施塔姆在沃羅涅日時期的詩作,進行了重點翻譯,使得我們可以在這一個獨特的可辨認的語言氣場裏,聽到那蘇生的逝者呼吸。如此傾心的翻譯再次點燃了那無法磨滅的生命火焰和哀歌,可以說是重又在漢語中鑿開了結冰的語層中黑色的水流,為我們呈現出閃耀的靈魂。從而將語言磨擦出如同在“空氣中燃燒”的燧石般的質地與生命熾熱的紋理,因此我們進入到《沃羅涅日詩抄》的意象世界,將從這裏開始。同樣王家新在詩人勒內•夏爾的翻譯上,也譯介出如《黑雄鹿》、《雲雀》、《俄裏翁的接待》、《聚為一體》、《孚日山脈的殘株》等傑作,部分結集在譯詩集《帶著來自塔露薩的書》內,樹才集中翻譯的《勒內•夏爾詩選》、於木所譯《三十三個片段》與何家煒譯《共同呈現》等譯者翻譯,都為我們進入夏爾激流般的語言世界提供了可能。

 


詩人曼德爾施塔姆在沃羅涅日度過了他極為艱難的日子,這是屬於金翅雀的故鄉,而也正是在這裏他那靈異的感知力重又獲得蘇生,並使得語言的犁鏵深深地耘出黑色泥土的血的秘密,他已預知了自己的死亡,而將詩之景象的呈現徹底地穿透了生與死互為注入的邊界。這裏泥土閃亮的大平原也曾“在四月裏靜靜泛綠”,這是屬於“黑色大地”的巨大空間,在《這個地區浸在黑水裏》、《滿滿一吊桶的風暴》等詩篇裏。我們會看到詩人為這流放地的自然地貌所觸發的心靈震撼,他將歷史悠久的存在與生命壯闊的嘆息融入其中,“泥濘的莊稼,風暴的吊桶,/這不是規規矩矩的農民的土地,/卻是一個海洋的核心”,乃至“向日葵的逼人的太陽群”的景象為我們湧現。詩人在此得以進入詩的“換氣”與心靈的庇護,這裏又何嘗不是他的避難所,他在此感受到生存的另一番景象,而進入到身體與精神的“大地上的勞作日”。(下續)(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見:詩生活平台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November 9, 2021 at 12:10pm


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
(續)

在沃羅涅日我們聽得到詩人注入語言之中的生命躍動,即使死亡時刻與之為伴,他將自身的血混入到了這黑色的風暴黑色的大地,那裏歷史的喧響盈滿霜耳,而源自個體生命的渴望同樣不可遏制:
 


滿滿一吊桶的風暴

順著鐵鏈,被鉸進黑水深處,

從鄉紳們的土地

進入海洋的核心。

 

它移動,傾斜,

全神貫注,充滿威脅。

看:天空更高了——

新的家,新的房子,新的屋頂——

升起在大街上,光,日子!

 

曼德爾施塔姆在詩的記憶所見,也無不佈滿令人驚駭的物象,這裏留有精神與體力雙重勞作與歷史中死亡的見證,如在《聽著,聽著最初的冰塊》裏詩人寫下,“而我的影子也在采鑿著/花崗岩的食糧,/它暗中所見的成堆殘骸,/在光明裏是一些房屋”。他必須在時刻都可能驟然而至的巨大恐懼裏,“吞咽死亡的空氣”,詩人早已知曉歷史暴力勢能的所在,這同樣也意味著他所有的一切連同人身自由早已被剝奪殆盡。在這流放地“這赤裸的平原”是曼德爾施塔姆僅餘的權利僅餘的呼吸,他在心中從未消泯對於自由的渴念,他要竭力在詩中將自己與讀者“置入一種傾聽”。那裏語言對於現實而言只能猶如蜂刺,“刺入生命,和愛”,內心的搏鬥與“陰影糾纏”的交鋒更為激烈。詩人在“光的蛛網”裏艱難地辨認出自己的位置,他註定將成為那“光和影的殉難者”,而“進入時間的深處”,我們會注意到《曾經,眼睛……》這一短詩,是如此觸動人心,它創作於三七年,也正是在此期間詩人進入到了集聚的思考和尋求之中,寫下了大量不可重復的驚異之作:

 

曾經,眼睛比磨過的鐮刀還要鋒利——

在瞳孔中,一隻布谷鳥,一滴露水。

 

現在,在充滿的光流量中,它勉力辨認著

一道黑暗、孤單的星系。

 

詩人清醒地認識到個體生命於時代的悲傷與哀弱,歷經告發、判決等不公正的精神高壓,他已知曉自己已無法見容於歷史暴力之中。我們相信正是時代與內心的無以復加的高度張力形成了曼德爾施塔姆詩的孤絕與荒寒,那裏佈滿“迷霧、饑餓和暴風雪”,他清醒地預知了自身的命運,並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無見證者的見證之中。“讓我們稱空氣為見證人:它有一顆遠射程的心”,而空氣也終會收留這以詩來築造的墳墓。詩人以死亡之眼重新張開來看世界,因此我們看到詩人口中所呈現出的那一股股灼熱滾燙的視象,那裏是《主動脈充滿了血》、《最後晚餐的天空》、《我將在草稿中嘀嘀咕咕》、《怎麽辦,我在天國裏迷了路》……我們看到詩人在現實的跌落裏為冰寒所籠罩,熔鑄出更為銳利直抵聲音命脈的語言靈覺,凝聚出命運負載前行的悲涼和執著,“我會把十駕牛軛套在我的聲音上/在黑暗裏移動我的手如一隻犁”。如今我們重讀詩人多年前的詩作,它們早已成為那一片苦澀大地的疼痛與回聲,曼德爾施塔姆曾在獻給娜塔雅•施坦碧爾的詩中寫道,“她們命定要護送死者,並最先/向那些復活者行職業禮”,這又何嘗不是詩的守護和撫慰,那沃羅涅日異鄉的遠望留了下來,成為詩的絕唱:


那曾跨出的一步,我們再不能跨出。

花朵永恒,天空完整。

 


詩人勒內•夏爾在《三十三個片段》中曾寫下,“肩扛起真實,他/在鹽庫守著波濤的記憶。”只此一句詩人的形象便深深地在我們的心裏永久地站立起來,隨同他一道守望來自記憶的生命承載,來自內息遠寄的遼闊眺望。對於這位始終“居住在閃電”秘府之內的詩人,我們期待更多的譯作的到來可以加深、刷新既有的理解和接受。勒內•夏爾自法國普羅旺斯南部地域生發出充滿生命源始雄奇陌異的視景,他的詩作布滿光澤流動的知覺幻象,在此遊動如謎般的萬物敞開。孤獨與狂暴、饑餓與死亡、“延展的閃電與親吻的火”,奇異地並置穿接,追尋中的傾訴化為勁哀謎眩般令人洞徹心扉的關於存在的述說,而充滿自然景象與靈魂賦形的流註轉換。時至如今那些詩的片段,正如譯者樹才曾於多年前指出的那樣,勒內•夏爾“仍有很大一部分作品是陌生的或沒有被讀懂的”,同樣詩人王家新認為“夏爾的詩仍有待於我們去發現”,而又在“幾乎不可闡釋”的“奇絕”與“銳利”間吸引著讀者。勒內•夏爾那些停留於激越的懷鄉般的測度存在的灼熱之思,仍在期待中呼喚更深的持續刷新中的理解。(下續)

Comment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November 4, 2021 at 10:45pm


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
(續)

正如在《祝蛇健康》的詩片段裏,詩人曾說出“相信向日葵的人不會在屋內沈思。一切愛的思
想都將變成他的思想”,關於愛的言說無疑從夏爾最初的自然懷想裏便成為詩搖撼生命的勞作,他將存在隱秘聯系的現實物象,與玄想的心象相組接互為映照相互激發,借助超現實的詩性傳達,從而將自我全部熾烈的愛最終化為最為冷寂的一種極簡形式,猶如“散落的悲痛被鳥收集/留給森林一件愛的勞作”。

夏爾將那近乎不可測度的命運尋訪置放在故土的無限愛意當中,傾聽閃電的風暴照徹巖石的痛楚、明澈的水流追述寂靜的倒影,他要在詞語的母腹裏呈現愛的感知奔突,“只為愛彎曲自己。如果你死了,你仍然愛著。”夏爾傾心於以電流般的迅疾承接獨獨為他所湧現的“語言和存在”,進而直抵那生命所感受到了“原初的瞬間”

他將這樣情感的濃烈與復義隱喻為“一匹無法表達的野獸”,無疑也正是如此詩的斷片為之驅策顯現,“它把我們張在它想像的雄勁的愛之弓上”。在詩中我們會看到詩人所擬喻的這頭“野獸”,也有著多樣態的轉化,憶及更多的愛的觸發,這是屬於永難忘懷的慰藉,它有時也許會是一只盤旋中的雨燕,“筋鬥中,一場暴風雨正探聽消息,一座花園落成”,如同存在遙遠的回聲召喚,“在黑暗中飛翔,穿越午夜的紗窗”。對於愛的沈思辨認與忠實的尋找,註定詩人會是“生活在它的深處,像一艘幸福的沈船”。

作為一種“目光的心願”,愛“它所穿越的空間,是我的忠貞”,這是夏爾靈魂的視景裏所孤獨地挖掘的詞根,有著內發感人的源自“淚水播種期”的堅忍與苦痛,也有著以愛沈溺自我的存在啜飲,而將盤詰久久地留給了艱難辨認中的靈魂,“誰,真正地愛著愛,遠遠地,照亮著愛,使它不會跌落?”


詩人追隨自然的感應,而語言只聽從那些觸及心弦的回風,在那裏一切重又被織進語言聚斂而凝結的呼吸,他聽命於那身上不存在的神”,進而在詩的“換氣”裏以幸存的溫熱乃至灼烈的渴盼,“來劈開凍住我們的冷”。這裏詩的存在也會是歷史生存的回響,夏爾曾歷經二戰並參加抵抗組織,他的詩有時也是一種抵抗或抵禦的保有的力量。他將歷史中災難的親歷化為詩的見證,抗辯性的述說艱澀地傳達出物象神秘的反抗,而他對於純粹的自由贊歌,也正是全然來自愛的祝佑,這就如“誰也無法阻擋漂泊中的光”,使得景象裏靈魂綿延中的呼吸進入語言的形體,我們會看到詩人說出“我愛你們,孿生的神秘,/我碰觸你們每一個;/我受傷而我變得輕盈。”夏爾的不可闡釋性正在於詩中所孕育的瞬間穿越感,以詞語接近存在理解的限度,使得我們只能挺身進入到他“語言激流對我們的沖刷”。

詩人有著對於愛更為本真的思考,他並未封存現實的黑暗,而是在更深地進入其中,不斷在自我可觸及的詩性空間內加深反芻這令人眩暈的景象。他使得所口授而來的描述充滿形象的緊張力度,而為我們帶來詩的奇崛幽峭之美。我們會一再為他那充滿極度感受力的直覺性所激蕩所攪動,而在熾烈與冷寂的生死矛盾轉化裏看見造物的閃光,詩與讀者因此為其所照亮,“必須把點點火星吹成火焰。被焚毀的美麗眼睛使奉獻臻於完美。”

詩人進入到內息的言辭感應之中,他的詩片段彌合進了過重的精神性喻象因此而呈現的萬物景象令人充滿陌異性,他將生發自源始之地的愛的囑托,回響在碎片化的思緒中,他要為我們述說不可呈現之物,為大地的痛苦所織就的存在,我們不妨看一下他的《為什麽前去?》,這是一首極為簡短的詩篇,而為詩性光片的互映而充滿:

 

啊!會合,我們的翅膀並肩飛翔

藍天是忠實於它們的。

但是,什麽東西仍在我們之上閃耀?

 

我們的膽量那瀕死的反光。

一旦我們穿越了它,

我們將不再讓大地痛苦:

我們彼此凝視。

 

這首詩歌唱了那閃耀著宛若謎一樣的存在,攜帶著關於生命記憶與領受命運賜予的動人力量,而在朝向靈魂會合的行旅上,詩人深深地感受到了那存在於詩歌言辭形象之外的無限遼遠的召喚,它已近乎不可言說,猶如詩人保羅策蘭所面向的那“未來北方的河流”一般,永在無限抵近而又永無法企及,仍有存在為我們敞開,“仍在我們之上閃耀”。詩人陳超曾在《從生命源始到天空的旅程》中精省而深入地闡釋了對於詩歌生成的理解,我們也可以將這“源始之地”視為詩人的語言呼吸地,詩人以自身全部的對於存在的認識與理解,將自我的思考融入詩歌根植在這一片土地,又不妨說詩人的詩性哲學思考建基於此,而又成為詩人現實性的收留地,更是他精神的庇護所,他在此領受到獨屬於他的那一份天職與惠贈。(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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