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衛平:《無極》之不知所終的後理想主義敘事(5)

作為商業片,這部影片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提供一個有目標的並因此而簡潔有力的敘事系統。這個敘事系統最後要完成什麼?它將抵達哪里?影片的回答始終是猶疑和迷亂的。

我們如果要找出一件貫穿始終的事件的話,那麼就是殺王這一件,但是它早在影片進行到三分之一時就已經完成,滿神的預言已經實現,這之後並沒有什麼其他有力的動機替補進來。影片也不得不轉移方向,講了一個雪國的故事,扯出鬼狼這個人物,他所說的那番關於罪責之類的話離奇古怪,與影片的上下左右沒有任何關聯,像是從深淵中冒出來的,需要一種特殊的心領神會才能掌握。

影片最後引進的新成分則是那個元老大會,那很像一個"思想學術研討會",在"研討會"氛圍中,這群人聚集一堂,把他們之間的問題都給解決了。

當鬼臉無比傷感地趴在昆侖背上足有好幾秒鐘的當兒,電影院里坐在我身邊那位年輕文靜的姑娘突然爆發出不顧一切的、放肆的大笑。

這樣一種敘事形態,中性地來說,更加接近愛森斯坦的《十月》、《罷工》,或者同樣拍攝於上個世紀早些時候的《卡里加里博士》、《一條安達盧的狗》之類。也就是說,這部影片從形式上來說是一部先鋒實驗電影,它是任何別的什麼,但決不是商業片。

但是作為先鋒實驗電影,這部影片最大的問題是———存在一些明顯的模仿。牦牛奔跑令人想起《獅子王》,光明在森林里迷路令人想起黑澤明的李爾王(《蜘蛛巢城》),而滿神與他打賭的內容,令人想起歌德筆下魔鬼靡菲斯特與浮士德的那個著名的"真美啊,請停一停"以及"在你倒地的那一刻"如何如何。

 

有有活力的成分,也有思想垃圾

 

挖掘一部"先鋒實驗電影"的內容有些危險。但這部影片不能不談。既然在觀看時吃了那麼多的苦頭,翻山越嶺走了那麼多的路,經過無數次調整的眼光終於堅持到最後,總得有所斬獲吧。

第一、陳凱歌仍然有他的宏觀考慮。他在試圖表現我們這個時代的變遷、人們的歷史負擔以及眼下狀況。說得最客氣一些,眼下的情況可以說是"後理想主義的時代"。不管這個曾經的"理想"是什麼,但那至少是一種超越於日常生活之上的雄心壯志,類似英雄對於勝利的追求;但是這樣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理想"退位,"欲望"登場。

因此,大將軍光明不得不把他的眼光放到無歡說的"一個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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