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將手肘從吧台上的一小攤啤酒上移開。“八目鰻大人經常來這里嗎?” 

麗坦嗤笑了一聲。“不常。不過黛芙妮常來。他女兒。”她點了兩三次頭,然後眨眨眼。“星期六晚上。”她在低垂的眼瞼下,給了安德烈意義非凡的一瞥。“黛芙妮喜歡她的小消遣。沒錯。” 

安德烈故意忽略這個未明說的邀請,並沒有問她黛芙妮到底在星期六晚上做些什麽。“那麽八目鰻夫人呢?你常看到她嗎?”

 

麗坦放棄她在啤酒泵後方的位置,靠上前來。“夫人,”她說,聲音幾乎跟耳語一樣小,“私奔了,不是嗎?跟一個索爾斯堡來的律師。”她在香煙上塗上更多的口紅。“男的比她小好幾歲。不過你知道他們會怎麽說。” 

安德烈不知道,也不認為自己想知道。他借由點了寫在黑板上的“莊稼漢午餐”,來阻止她深入的揭露。結果送到他面前的是一小條面包、一小塊包著箔紙的“農場新鮮”奶油、厚厚的一片乳酪,以及兩顆過度閹潰的大洋蔥。紙巾上有一個胖男人,戴著廚師帽,手中揮著寫有“老菲爾”的旗子。安德烈用它來封住洋蔥的刺鼻味。他為莊稼漢感到難過。 

半小時之後,肚子里裝著一頓令人難忘、食而無味的午餐,安德烈走出車子,推開兩扇通向寬廣碎石車道的大門,車道軟蜒穿過種有一叢叢老栗樹和橡樹的園地。他開過大門,然後走去把門關上。濕淥淥的羊群轉過頭來打量他。其中一隻嘩了一聲,是相當微弱、哀傷的聲音,幾乎被雨滴打在碎石上的鳴鳴聲壓過。安德烈打著哆嗑,沿著車道開下去。

 

普林格的《英格蘭豪宅指南》把斯洛特園介紹成“建築於十六世紀的宏偉莊園宅第,之後並陸續擴建。”這則仁慈的描述粉飾了四百年來建築美學上的肆意破壞。前幾代的八目鰻大人在手頭寬松時,一味地讓他們自己沈溺於附屬建築、豪奢樓房、扶垛、雉堞、出形墻,以及哥德式雕飾中,直到伊莉沙白時代原始建築的對稱性被完全掩蓋為止。現今,在接近二十一世紀之際,斯洛特園已經變成一處輝煌得很醜陋、布局零亂的營房。安德烈將車停好,走出來時,他很慶幸任務沒有包括外景。 

他在飾有嵌釘的雙扇門旁的門鈴拉繩上一扯,所產生的只是鐵、石摩擦的刺耳聲,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扯得更用力些,結果遠處傳來狗群的吠叫聲,然後很快的,變得越來越吵、越來越狂躁。他聽到獸掌在門的另一邊扒動,接著是詛咒聲,最後是未上油的門鎖尖銳地吱吱叫。門打開時他踏向旁邊,一群鐵銹色的瘦狗跌撞出來,一面鳴鳴叫,一面興奮地蠕動著,跳上來將他釘在墻上。

 

“我猜你就是那個攝影師。”

 

安德烈將狗從他的鼠蹊部推開,擡頭看到系著長圍裙的老人家,圍裙之下是黑色的長褲和背心,襯衫袖子卷到瘦削斑駁的前臂之上,雙手戴著滿是汙垢的白色棉手套。臉龐在數綹服帖於顱骨上的頭髮之下,顯得窄而蒼白,唯一的顏色,是臉頰上四散的網狀微血管。 

安德烈點頭。“沒錯。八目鰻大人呢?” 

“在看賽馬。”這位管家嗤笑一聲,甩了甩頭。“跟我來。”由蹦跳的狗群所護送,他領著安德烈進入室內的昏暗之中,他的步伐小而謹慎,身體微向前傾,就好像地板上結著冰。他們經過陰郁的大廳,由龜裂的鍍金相框中的已故八目鰻大人們所注視,然後進人貼有護墻板的走廊。這個地方很冷,比室外冷多了,特殊的英格蘭濕冷從地板上竄起,附在人的身上,所導致的後果就是凍瘡、風濕病以及支氣管炎。安德烈枉然地尋找暖氣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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