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爾:藝術作品的本源(三)——真理與藝術 7

作為存在者之澄明和遮蔽,真理乃通過詩意創造而發生。①凡藝術都是讓存在者本身之真理到達而發生,一切藝術本質上都是詩。藝術作品和藝術家都以藝術為基礎,藝術之本質乃真理之自行設置入作品。由於藝術的詩意創造本質,藝術就在存在者中間打開了一方敞開之地,在此敞開之地的敞開性中,一切存在遂有迥然不同之儀態。憑借那種被置入作品中的、對自行向我們投射的存在者之無蔽狀態的籌劃,一切慣常之物和過往之物通過作品而成為非存在者。這種非存在者已經喪失了那種賦予並保持作為尺度的存在的能力。在此令人奇怪的是,作品根本上不是通過因果關係對以往存在者發生影響。作品的作用並不在於某種製造因果的活動,它在於存在者之無蔽狀態(亦即存在)的一種源於作品而發生的轉變。

然而,詩並非對任意什麼東西的異想天開的虛構,並非對非現實領域的單純表象和幻想的悠蕩飄浮。作為澄明著的籌劃,詩在無蔽狀態那里展開的東西和先行拋入形態之裂隙中的東西,是讓無蔽發生的敞開領域,並且是這樣,即現在。敞開領域才在存在者中間使存在者發光和鳴響。在對作品之本質和作品與存在者之真理的生發的關係的本質性洞察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疑問:根據幻想和想象力來思考詩之本質——同時也即籌劃之本質——是否已經綽綽有余了。

詩的本質,現在已得到了寬泛的、但並非因此而模糊的了解,在此它無疑是大可追問的東西。我們眼下應該對之作一思考了。

如果說一切藝術本質上皆是詩,那麼建築藝術、繪畫藝術、音樂藝術都勢必歸結為詩歌了。①這純粹是獨斷嘛!當然,只要我們認為,上面所說的各類藝術都是語言藝術的變種——如果我們可以用語言藝術這個容易誤解的名稱來規定詩歌的話——那就是獨斷。其實,詩歌僅只是真理之澄明著的籌劃的一種方式,即廣義上的詩意創造的一種方式。雖然語言作品,即狹義的詩,在整個藝術領域中是占有突出地位的。

為了認識這一點,只需要有一個正確的語言概念即可。流行的觀點把語言當作一種傳達。語言用於會談和約會,一般講來就是用於互相理解。但語言不只是、而且並非首先是對要傳達的東西的聲音表達和文字表達。語言並非只是把或明或暗如此這般的意思轉運到詞語和句子中去,不如說,唯語言才使存在者作為存在者進入敞開領域之中。在沒有語言的地方,比如,在石頭、植物和動物的存在中,便沒有存在者的任何敞開性,因而也沒有不存在者和虛空的任何敞開性。

由於語言首度命名存在者,這種命名才把存在者帶向詞語而顯現出來。這一命名(Nennen)指派(erneune)存在者,使之源於其存在而達於其存在。這樣一種道說乃澄明之籌劃,它宣告出存在者作為什麼東西進人敞開領域。籌劃是一種投射的觸發,作為這種投射,無蔽把自身打發到存在者本身之中。而籌劃著的宣告即刻成為對一切陰沈的紛亂的拒絕,在這種紛亂中存在者蔽而不顯,逃之夭夭了。

籌劃著的道說就是詩:世界和大地的道說,世界和大地之爭執的領地的道說,因而也是諸神的所有遠遠近近的場所的道說。① 詩乃是存在者之無蔽的道說。始終逗留著的真正語言是那種道說(dasSagen)之生發,在其中,一個民族的世界歷史性地展開出來,而大地作為鎖閉者得到了保存。籌劃著的道說在對可道說的東西的準備中同時把不可道說的東西帶給世界。在這樣一種道說中,一個歷史性民族的本質的概念,亦即它對世界歷史的歸屬性的概念,先行被賦形了。

在這里,詩是在一種廣義上,同時也在與語言和詞語的緊密的本質統一性中被理解的,從而。必定有這樣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藝術,而且是包括從建築到詩歌的所有樣式的藝術。是否就囊括了詩之本質?

語言本身就是根本意義上的詩。但由於語言是存在者之為存在者對人來說向來首先在其中得以完全展開出來的那種生發。所以,詩歌,即狹義上的詩,在根本意義上才是最原始的詩。語言是詩,不是因為語言是原始詩歌;不如說,詩歌在語言中發生,因為語言保存著詩的原始本質、相反地,建築和繪畫總是已經、而且始終僅只發生在道說和命名的敞開領域之中。它們為這種敞開所貫穿和引導,所以,它們始終是真理把自身建立於作品中的本己道路和方式。它們是在存在者之澄明範圍內的各有特色的詩意創作,而存在者之澄明早已不知不覺地在語言中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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