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愛墾研創] 評析路易絲・葛麗克的〈女巫草 〉(Witchgrass)

〈Witchgrass〉:一首在現代/後現代之間振盪的黑暗福音——大膽的元現代主義閱讀方式

路易絲・葛麗克(Louise Glück)的〈女巫草〉(Witchgrass)是一首怪異的詩:它以一棵「雜草」的聲音說話——不是花,不是園丁的愛物,而是被恨、被指控、被拔除的東西。

但在這首詩裡,雜草成了世界的第一人、最後一人、也是最終承受一切的存在。

它的語調冷、狠,卻帶著深層的誠摯;它既是控訴,也是一種超然的宣言。這正是典型的「元現代振盪」(Oscillation)既諷刺又真誠、既毀滅又重建、既反神話又重寫神話。

一、這首詩的發言者不是雜草,而是「歷史之後的生命」

讀著讀著,我們發現了,這棵雜草不是植物,而是:

  • 被排斥的生命
  • 被否定的種族/階層/性別
  • 被視為無用或危險的「自然」
  • 也可能是「生命本身」的原始形態

它說:

「在你種花之前,我就在了。」
「當世界只剩太陽、月亮、海洋和原野,我仍會在。」
「我將構成那片原野。」

這不是植物會說的話;這是存在論的宣示這是一個比人類更老、也比人類更長久的生命在對「園丁」(人類)說話。這個聲音:

  • 不抱怨
  • 不求愛
  • 不求理解
  • 它只是冷冷地告訴你:「你會滅,我不會」

這是一種後人類posthuman語調,但又保有古老神話般的莊嚴。這種語調,正是元現代的特徵:

既超越人類中心,又重新召喚神話結構。


二、它對後現代「解構」做了最殘酷的反擊

後現代喜歡解構:——把意義拆了,把中心拆了,把「敵人」拆了。但格麗克在這首詩裡完全不玩解構遊戲。她讓雜草直接說:

「你攻擊我,只是因為你無法承認那朵花本來就活不久。」

這一句是刀。它不是後現代式的冷笑;它太誠實、太直指核心。它說:

你攻擊我,是不敢承認現實本身的脆弱。

  • 那朵花會死
  • 那份愛會消失
  • 那個美好秩序本來就短暫
  • 你一直在找敵人,只是為了逃避真相

這不是後現代,也不是現代主義。

這是一種:透過殘酷的真誠來重建意義的元現代姿態。


三、這首詩的「神」已經崩毀,但「神話」在重建

詩裡有一句非常關鍵:

「如果你膜拜唯一的神,你只需要一個敵人。」

這句話像是某種宗教政治的底層邏輯被拆出來擺在桌上。但詩馬上反轉:

雜草不是敵人。
雜草不是魔物。
雜草甚至不是邪惡本身。

它說:「我只是一個讓你逃避現實的藉口。」

這是後現代式的解構嗎?表面上像,但又不是。因為詩的最後,它又用一種幾乎是神話般的語氣說:

「太陽、月亮、海、原野……
最後我會成為那片原野。」

這是什麼語氣?不是現代主義的宏大宣告,也不是後現代的嘲諷,而是一種:冷靜的、帶著宇宙感的「重建」。

神的敘事崩了,但生命自身成為新的、未命名的神話。這就是元現代:不是回到神話,而是讓神話在廢墟中重生。

四、這首詩根本是一首「生存與意義」的黑暗福音書

到最後,雜草說:

「我不需要你的讚美來生存。」

這不是反叛、憤怒或苦情。而是一個比人類、比語言更原初的存在,說出一個比任何宗教都冷靜的真理:

生命不靠你的愛存活。

但它同時又以一種非常「人性化」的方式說話:

  • 懂你的逃避
  • 懂你的指控
  • 懂你的哀悼
  • 懂你的虛偽
  • 甚至懂你的宗教結構

它既是非人,也深刻地理解人。這種「矛盾的親密」本身就是元現代主義最核心的特徵之一:

在距離與貼近、超越與同情之間來回振盪。


結語:〈女巫草
〉是元現代精神的完美示例

如果把元現代的核心濃縮成一句話:

「真誠地面對破碎,並在破碎中尋找新形態的意義。」

那麼格麗克的〈女巫草〉正好提供了一個完整的模型。它:

  • 不天真
  • 不諷刺
  • 不熱情
  • 不虛無

它以雜草——世界最微不足道的生命——說出生命最古老、最殘酷、最真實的福音:

在一切被摧毀後,我仍在。
我不是敵人。
我就是世界本身。

這比任何現代主義的英雄敘事都更深;也比任何後現代的反諷都更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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