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T·簡德林〈存在主義與體驗式心理治療〉(3)

那是這樣一種活生生的、直接的感覺:我們存在於我們和他「之間的現實」之中,我們被他看到了,在他的看見之中我們和他相遇了。


我相信,任何類型的成功的心理治療都集中涉及到了這種具體的相遇(encounter)。然而,心理治療領域一直也有很多不自然的人為方面:治療師限制他們自身作為人的參與(好像那是一個錯誤,是在泄露治療師的脆弱、需要或柔軟之處),保持著痛苦的距離來處理病人,就像用鑷子來操作一樣。

治療師常常覺得他們不得不坐在各種各樣的屏障後面——全然地看著病人,但他們自己既不可見,也不現身在與病人的相遇中。


但是,完全真實的關係包含著治療師自己這個人,因此也就包含著他的脆弱和恐懼。所以,這種關係的案例報告是相當個人化的。本書中的這些章節正是這樣非常個人化的。正如多蘿·巴魯克(Dorothy Baruch)所言,它們包括「……有些東西我一直不想寫進這本書裏,但它們是……不可言說的」,比如,孩子們的「瘋狂卻又淒慘的渴望」和「我們對自己的感受的恐懼」。在這些章節中,治療師和兒童都是立體的、完全的人。直到最近,案例報告才開始

反映這種人類間的相遇。畢竟,人們使用的「臨床」和「案例」這兩個詞,只不過是一些陳詞濫調,是對人性的冷漠遺忘。沒有人喜歡被當作「案例」來對待,或者「臨床地」被看待——似乎我們都知道,當治療師「臨床地」看待我們時,他在某種程度上冒犯到了我們的人性!這裏不再有那種非人性的形式主義:貫穿這些文章的內容和風格的一個主題是一種直接感受式的相遇以及治療師作為一個人參與到治療之中的具體方式。


但為什麽稱之為「隱含的」呢?僅僅是因為它涉及到我們的總體的、活生生的、持續的存在,而非這段或那段信息或者分析工具嗎?不僅如此:因為這

樣具體的相遇很容易並且不斷地在超越語言。例如,在某章節的許多頁之後,我驚訝地發現,那個小男孩才第一次和治療師說了話!難道就像這麽多頁紙上描述的那樣,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一切,沒有一件事涉及到孩子的說話嗎?


你回過頭來翻翻那麽多頁,是的,果然如此,你看到的是……無聲沈默。穆斯塔卡斯(Moustakas)和吉米的治療經歷也是如此:「(他)看到了那幾瓶血,他的身體明顯地繃緊了,他的臉上掠過一種強烈的驚駭之色……一種不祥的預感……」然後「我和吉米待在一起……」,「只要那還在人力所能及的範圍……我就會在那裏……」


「醫生試圖讓他相信,針頭只會讓他有一點點痛……他不停地叫喊著……」,「在這段時間裏,我握著他的手……我沒有去講其中涉及的現實問題。」這麽多的行動,沒有言語,所有的一切都是直接的活生生的聯接,都是特別的、豐富的、具體的。


還有亞歷山大(Alexander)的病人傑瑞,他被認為是一個智力發展遲滯的男孩,「挣扎著熬過幾乎整個……韋克斯勒-貝爾維尤智力測驗,幾乎沒有什麽回應。我說的每一句話、給他看的每一件東西,似乎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然而,我不能就這樣結束。」(亞歷山大沒有就此結束,而是繼續進行積木造型測驗,他不斷地嘗試著。)「但是這次有所不同,他能夠模仿第三次演示。然後……他完成了接下來五個圖案造型……傑瑞看起來跟變了一

個人一樣。看起來他放鬆了下來。」


這個例子當中發生的是什麽呢?是一段關係:一種具體的(concrete)互動,一個不同的男孩。說了什麽嗎——那是如何實現的呢?使用了什麽技術嗎?韋克斯勒-貝爾維尤測驗反映了什麽樣的事實嗎?這些事實到底是什麽樣的事實呢?「他能夠模仿第三次演示」和「接下來五個圖案造型……」,這些算是什麽樣的事實呢?什麽是人?那是什麽樣的事實?處在關係當中的人,到底有何不同?從一段關係之中發展出來的這些不同,又是怎樣的事實呢?


在這些關係裏,在那些時刻中,個體已經是一個持續地不同的人了;與他先前作為一組孤獨的事實相比,他參與的狀態不同了,活著的方式也不同了。這本書中的諸多章節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描繪了這同一個主題。其中有一位作者清晰地描述了一個在互動中的個體是怎樣的一個人,以及在互動出現了具體的變化時,這個個體又是如何變化的。科恩(Cohn)講述了鮑比和加文這一對兄弟之間的故事:


我看見加文慢慢地移動著他的腳步,慢慢地靠近鮑比剛剛搭建起來的那座又大又複雜的玩具兵營。「砰」的一聲!它「意外」倒塌了。鮑比立刻變成了一個怪物一樣,扔了一塊石頭。加文不顧一切地哭了起來,朝我跑來尋求保護。


如果治療師一時間被孩子的「激起虛假的接納、可憐或保護」這一模式所卷入,那麽他必須讓自己把握好這一點,並使之變成對這個孩子和他自己有用的一種經驗。


我說,「哦,糟糕……可憐的小加文(暫停)或者(暫停)是不是有點像一個超人呢?甚至可以搞掉大鮑比的房子,還可以讓媽媽過來罵鮑比,而且媽媽還會安慰他。」加文的臉上露出一種尷尬的……笑容。這時,我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而在以前他試圖迫使我保護他的時候,我並沒有這麽做過。

有時候,在某些章節裏,治療師明確知道並且描述了「關係如何一步步改變個體」的那些時刻,這些時刻是相當清晰和不言自明的。而在另一些時候,治療師同樣清楚地知道這些時刻,並且十分細致地描述了這些時刻,但只有孩子的展開(unfolding)是清晰可見的——至於為什麽會這樣,則是神秘未知的。大致的解釋依舊是:並非這種互動先影響了個體,而後使他變得不同。與這一互動進行的同時,他就已經是不同的了。


作者尤金·T·簡德林單位 [芝加哥大學] / 本文漢譯者:曹思聰 / Gendlin, E.T. (1966).Existentialism and experiential psychotherapy. In C. Moustakas (Ed.), Existential child therapy, pp. 206-246. New York: Basic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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