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夏天

當提防群眾的警察
向法斯路開火,我只不過是在
馬德裏遭強暴的太陽淩辱。
每個下午,在公寓那焙盤似的
酷熱中,當我汗流浹背一路
讀著喬伊斯的傳記,海鮮市場的腥味
撲鼻而來猶如亞麻坑的惡臭。
感覺就像呆在黑暗角落的兒童,
靠在敞開的窗邊的披黑巾老婦,
西班牙運河流出的空氣。
我們在星光下的平原上一路談話回家,
民防警察那專利的皮革
閃爍如亞麻汙染的水中的魚肚。

“回去吧,”一個說,“嘗試去接觸人民。”
另一個從山中招來洛爾迦的亡魂。
我們苦坐著聽電視上的死亡人數
和鬥牛報道,名人們
從真人真事仍在發生的地方到來。

我退到普拉達美術館的陰涼裏。
戈雅《五月三日的槍殺》
占去一堵墻——那些揚起的手臂
和反叛者的痙攣,戴頭盔
和背背包的軍隊,槍支
齊射的有效斜度。在隔壁
他的夢魘,嫁接到宮墻——
黑暗的氣旋,集結,潰散;農神
用他自己孩子的血來裝飾,
巨大的混沌把他野獸的屁股
轉向世界。還有,那決鬥,
兩個狂暴武士為了榮譽而用棒
把對方打死,陷在沼澤裏,下沈。
他用拳頭和肘作畫,揮舞
他心中的染色披風,一如歷史要求的。

(黃燦然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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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鼠


直立,黝黑,裹著條紋和花緞如葬禮上的
無袖長袍,鼬鼠的尾巴
炫耀鼬鼠。夜復一夜
我像客人一樣期待她。

冰箱把嗡嗡聲傳入寂靜。
我臺燈暗淡下去的光波及到陽臺。
小小的橙若隱若現於橙樹上。
我開始緊張如窺視狂。

十一年之後我再次在整理
情書,啟開“妻手”這個詞
像一個陳年酒桶,仿佛它那纖細的元音
轉化成了加利福尼亞黑夜的泥土

和空氣。案樹那股美麗而
無用的濃烈味道說明你不在。
一口酒的後果就像要
把你嗆得跌下冷枕頭。

而她在那裏,那只專註、有魅力、
普遍、詭秘的鼬鼠,
神話化了,非神話化了,
嗅著我五英尺以外的紙板。

昨夜一切又歷歷在目,就寢時
又想起你那些衣物的煤煙味,
看見你低著頭,翹著尾巴在床底抽屜
尋找那件突出跳水身材的黑色睡服。

(黃燦然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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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


我記得這個女人,她幾年來
坐在輪椅裏,眼睛直視
窗外小巷盡頭的西克莫樹
掉下葉子和長出葉子。

直截地掠過角落裏的電視,
患矮樹病的狂遭的山楂樹從,
同樣一些風吹雨淋的小牛犢,
同樣一片狗舌草,同樣一座山。

她穩固如那個大窗。
她的額明晰如那張輪奇的鉻合金。
她從未悲嘆過並且從未
攜帶過一盎司多余的感情重量。

跟她面對面是一種教育,
就像你跨過一道架得很結實的門——
路邊斜立、幹凈、鐵制的那種,
橫在兩根刷白的支柱之間,在那裏你能

看見比你預想中更深遠的鄉村
並發現籬笆後的田野
變得益發陌生,當你繼續站著集中精神
然後被那擋住視線的東西吸引住。

(黃燦然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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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分子


凱利養了頭沒有執照的公牛,遠遠從
大路躲開:想要到那兒給母牛配種,

你須冒受罰之險,但還得照常付款。
有一回我拽著一頭緊張的弗裏斯蘭

穿過花絮蓬松的赤楊林蔭小路,
來到關著那頭公牛的木棚之處。

我塞給老凱利光溜的銀幣,為啥
我卻說不清,他咕噥一句"去吧,

到那門樓上去"。居高而臨,
我註視著這做買賣似的受孕。

門,開了閂,光當當撞回到墻垣。
那非法的種畜摸索著走出廄欄,

就好象一臺轉軌的老火車頭似的不慢不急。
他兜圈,打呼嚕,嗅著。沒有興奮的喘息,

只有和氣的生意人似的從容不迫;
然後是笨拙而突如其來的一躍,

他那疙裏疙瘩的前腿跨上了她的腰胯,
冷漠得似輛坦克,他把生活撞擊到家;

下來的時候好象一只沙袋,墜地翻倒。
"她準行"凱利說著,用木棍輕敲

她的後腿。"不行的話,再把她牽回來。"
我走在她的前頭,韁繩現在松垂了下來;

而凱利吆喝著,戳打著他的非法分子:
那家夥有了空間,又回到暗處,進食。

(傅浩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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