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木舟在混濁的Tembeling河中蜿蜒前行，濺起的河水帶著土腥味。抵達雨林時天色已全黑，天地寂靜，仿佛又有幢幢黑影在搖晃，窺伺。向導的手電筒照著前方，下船時我看不分明，一腳踏進溪裏。
　　
清晨即起，躺坐在門前吃紅毛丹，享受瓜拉大漢國家公園（Taman Negara Kuala Tahan）的美麗寧靜。帶著些紅毛丹外出尋訪吊橋。曲折呈圓形的雨林吊橋分9段綁在40公尺甘巴豆（Tualang）樹上，走在上面搖搖晃晃，淩於激流和深谷的高空。

（Feature Photo：Rambutan by Siegfried Gust）


這是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紅毛丹體驗。在南洋，有迷信嚴禁女人采摘紅毛丹，尤其孕婦更不可爬上樹，否則會結出酸果實。王潤華在《榴蓮神話》中敘述學童時期的紅毛丹經驗：“我們放學後，最喜歡騎腳踏車到郊外去，選一棵有累累果實的紅毛丹樹，然後舒適地坐在枝椏上，一邊吃紅毛丹，一邊聊天。將近大考期間，我們甚至把課本帶上樹梢去背誦。在樹幹上，既涼爽，又有清脆香甜的紅毛丹吃，常常整個下午就這樣逍遙地度過。”

紅毛丹之名源自馬來字Rambutan，意指有頭髮的水果，原產馬來半島，喜高溫高濕環境，又名毛荔枝，屬無患子科韶子屬，色澤鮮艷，紅得妖嬌。其實果子不全然紅色，亦有黃色。這種熱帶水果呈橢圓形，果皮上長滿紅粗毛；果囊雪白中略顯蠟黃，味似荔枝，果肉厚而爽滑，汁液飽滿，甜中帶著微酸，一口咬下常會噴汁。

另一次印象深刻的紅毛丹經驗在瓜拉雪蘭莪度假村，夫妻倆並坐在泳池畔躺椅上，吃著紅毛丹聊天，聊昨天夜裏搭著竹筏觀賞螢火蟲，竹筏旁一路跟隨著鱷魚，好像在等待晚餐；河岸聚集的螢火蟲，將樹木裝點成燦爛的聖誕樹。那天的紅毛丹似乎更甜美，覺得日子舒坦愉悅，並不知世事無常，有一天竟天人永隔。

我端詳當年的照片，畫面上是焦妻對著鏡頭微笑的影像，背景是我們住過的小木屋；看不見的是一起吃的紅毛丹，和暗夜雨林中活動的昆蟲、蝙蝠、大象……森林裏蜿蜒突起如巨蟒的板根。

南洋華人喻榴蓮為熱帶水果之王，山竹是王後，紅毛丹則是王妃。三種水果在赤道雨林中，幾乎形影不離地在一起，信誓般同時開花、結果、成熟；也大約同時出現在水果攤上。就體形而言，榴蓮最高大，偎依它腰懷的總是山竹和紅毛丹。價格也依地位高低而異，榴蓮最貴，其次是山竹，三者最便宜的是紅毛丹。馬來半島的公路上總是看到兩旁水果攤上，羅列各種果王及其後宮佳麗。

我常戲稱家裏像女子宿舍，別無其他男子。長女珊珊出生後，我越看越陶醉，封她為“天下第一美女”，覺得每天甜蜜到不行，遂想再生一個女兒來玩。不料忽忽十二年，杳無芳蹤。就在《完全壯陽食譜》完成時，不孕的焦妻突然又懷孕了……兩個女兒間隔十二年半，電視臺報道新書發表會時說：“焦桐十二年發情一次”。簡媜看到了，同情地寄來一封信：“詩人發情多跟頻尿一樣，十二年才發情一次，不叫發情，叫慷慨解囊”。記者的口誤，害我好一陣子難以在江湖上立足。

挑在這個節骨眼出世，幺女雙雙顯然很歡喜熱鬧。我總覺得她是尋找我們很久找到的，因此眼神善於凝視，她滿月時觀看我的表情仿佛說：“嗨──久違了”。

仿佛是前世的前世就是親愛的人，我和兩個天下第一美女久違又重逢，十分感動、感恩，每天都想唱頌歌。希望不久能帶她們去瓜拉雪蘭莪度假村，尋找媽媽的腳印，吃紅毛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