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在床上已經半個月了。每天清晨聽著大提琴或竹掃帚劃過院墻的聲音,心里什麼都沒有,只有憂傷。那個人說過我離得最遠,心卻離她最近。

那個人問我:太陽上山了,你是否還在沈睡?

我沒有睡,我在看書,以每天看一本書的速度,跨越孤獨和病痛的海洋。憂傷只屬於一個人,包括哭的時候。

那天傍晚,他結束生命,從空中往這個塵世墜落,以此來推倒聚集在他身上厚重的黑色。我站在窗前,之所以沒如他一樣飛向天際,是因為看到一片雲海翻卷,仿佛天使在撲閃著翅膀,說No。

我只能遠行。飛機帶我到一個個陌生的國度,我在陌生中企圖忘掉一切。

當我精疲力竭,不能再前行,需要尋找一個可藏身之地時,我便條件反射地面向東方,買張離那個人最近的機票。那遙遠的東方,一望無際的機場外,總是停有一輛白色本田車。那個人總是一身休閑裝,好不容易在我說服下蓄了長髮,一邊開著車,一邊不時用溫暖的目光看著我。他把我帶到一個乾淨的房間,每次都不忘留下一束鮮花,然後身子靈巧地一閃,帶上門走了。

花香陪伴我進入夢鄉,我裸身在水邊行走,沙灘綿延起伏,搖著波浪,水妖在身後低低地哼起哀歌:讓我們看一個邪惡的時代,讓我們劃十字。

我掉頭,天使在水妖身後,藏起白色的翅膀。

有天使護衛的人,必是有福祉的。

如同那個人。

在異國他鄉時,我經常去墓地,記得整個山坡全是白十字架,那些十字架在陰雨霧靄中變幻,仿佛預言戰爭即將開始。

那個人對我說,如果活著的人不能記住那些死者的名字,那麼死者就不會這麼心平氣和地長睡!道理簡單,誰愛聽織布的聲音,誰就會喜歡看燕子飛過瓦楞的姿勢,自然也不會射出弓箭傷害他們。

我看著花園里紫玉蘭樹如鳥般盛開,不能不說,浸染著硝煙的空中,美難以存在。

因為過度擔憂,我開始生病,天天吃草藥,葦莖和冬瓜子、薏苡仁和桃仁,給自己打一針紅黴素。春天未徹底靠近,戰爭已先到;春天快結束時,戰爭也該停止。如果愛能分開河水,天使就會再次露出臉龐。

我們走,再向前走,爬上青綠的山崗,走入風景。

那個人說,我無法走得比這個更遠了。

難道我能做到?

如果我能,我的遺書會怎麼寫?但肯定不想讓那個人看到。

在這個世界上,親愛的人是不應該有的,不然如何讓另一個人孤單地留在世上?

那個人流著淚,繼續說,可我相信,真的相信。

信就能將虛無和幻想實現,有那麼一天,那個人看見已成鬼的我從窗前走過,多少次天使都與我和那個人頑皮,只有這一次天使不想玩了。

我便先走入風景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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