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羅斯的海上田園夢

愛情有多少種面目，愛琴海上就有多少個與其對應的小島。

原本由來、傳說都與愛情無關，名字也只是父子情深的紀念。可是愛琴海就是憑借文雅浪漫的名字和極致的純凈成為愛的代言，以至於我們都忘了其實它是標準的地中海文明發源地。

一千多個小島星羅棋布在愛琴海，有的如夢似幻；有的古樸純凈；有的熱情如火；有的清新灑脫。時間有限的旅行，要“挑”哪些島，真的足夠讓選擇恐懼癥患者抓狂。度蜜月的一定要去聖托裏尼；喜歡神話熱愛考古的不能放過克裏特；不走尋常路的得去紮金索斯看沈船灣；同性戀者不能拋棄米克諾斯。

但是上述的一切都跟名氣“一般般”，甚至各方面都“一般般”的小島帕羅斯無關。不是所有美好的地方都能讓人一見鐘情，也不是所有美好的地方都適合觀光。就算希臘本土人奉帕羅斯為度假勝地，就算一撥又一波自助行的遊客對它大加贊賞，在我看來鄉裏鄉氣的帕羅斯也算不上“值得旅遊”的地方。從雅典的海港出發，4個小時之後抵達小島。過於燦爛的陽光照射在島上零星散布的白色小屋和寸草不生巖石暴露的小山上，照得人完全睜不開眼睛。事先約好的旅店老板Petros親自到碼頭接我們，還沒等我們從船上卸下行李，老板就遠遠地振臂熱情招呼。“你怎麼知道就是我們？事先也沒來得及對暗號呀？”我好奇他有如此眼力。Petros哈哈大笑：“本來這個時候遊客就不多，而且只有你們兩個中國人下船。”

沿途景色稀松平常，除了愛琴海一如既往藍得醉人之外，島上的土地看起來實在太過貧瘠，碎石和沙礫滿地，頑強的衰草們擠在公路邊為小島的風景增添“荒蕪”的味道。這裏的房子依舊刷成希臘式雪白，可是少了明信片般的夢幻。到了家庭旅館所在的村子，發現這裏是真正的希臘鄉村。島上遊客不多，居民也不多，甚至很多人家門口根本沒有門牌號碼，對於他們來說左鄰右舍的誰住在哪裏都一清二楚。每戶人家都有不小的院落，他們用島上開采的巖石壘砌低矮的院墻和希臘式拱門，沒有精雕細琢的刻意，只有古樸笨拙和自然野趣。在村子裏晃了10幾分鐘，也沒見到幾個人，而一戶戶、一家家絢爛的九重葛正從白墻裏鋪瀉下來，從屋頂纏繞而上，點燃了鄉村小道，光華奪目幾近成妖。這麼安靜的下午，美好的驕陽襯著麗日藍天，當地居民們都睡午覺去了吧？我和阿寶決定環島兜風去，Petros介紹給我們一家租車行，但是不確定現在是否開門，要看老板幾點起。已經是下午快4點了，估計該結束午覺開門營業了吧，卻不料依舊大門緊閉還掛著“休息中”的牌子。唉，我忘了希臘的節奏了。5點鐘，車行老板終於開門營業，我們租到了一輛嶄新的小摩托。老板刻意強調兩人一定都要戴頭盔，不用的時候把頭盔的繩子壓在車座下，末了他得意地說：“這樣就誰也拿不走頭盔了。”我和阿寶暗自驚奇，拿個剪子把頭盔帶子剪斷不就偷走了麼？

住到了山野小村，我們這兩個匆匆的遊客也忘了時間的流淌，就騎著小摩托沿著海岸線漫無目的地走。據說帕羅斯被稱為“愛琴海的女兒”，愛琴海到了這裏也極盡溫柔。從沒見過離海這麼近的小路，淺淺的路基下就是安靜的海，海到帕羅斯就睡著了，只有一點點波紋在路邊亂石裏來來去去，就像是一條隨意的山野小溪只等著你和它好好玩耍。夜幕漸落，兩個人擠在一輛小摩托上向北部的海港小鎮納烏薩駛去。這是路燈稀少的鄉村，無邊的黑夜裏，滾滾車輪下一方幽魅的燈光合著漫天星鬥，襯得夜色更濃。寂靜得連海的聲音也聽不到，耳畔只有呼呼而過的風。遠遠的，小鎮燈火在海的那一邊時隱時現，輕風搖曳般懸浮海上，織起一片星星點點，像一場毫不真切的美夢。那一刻，世界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小。好像我們人生的各種悲喜交合都承載濃縮在這小小的摩托上，我們從哪裏來，又將往哪裏去？

看似不起眼兒的小島帕羅斯，就算她是希臘人所謂的度假天堂好了，哪裏比得上聖托裏尼的絕美呢。可是它卻有盛名之外的驚喜，絢爛之後的寧靜，這是真正的希臘鄉村生活，美不在風景中，只在彎彎繞繞的街巷生活裏。在帕羅斯的3天，一直住在Petros家的一套有兩個露臺和全套廚具的房間，我們開著小摩托去雜貨店買來各種半成品食材，居然就在這裏學著希臘人的節奏開始了柴米油鹽的日子。3天，哪兒都沒想去，很少去景點甚至很少拍照。帕羅斯是一個“不適合觀光”的小島，它只適合住下，過幾天希臘鄉村的日子。在海港閑坐，看漁民出海和歸來；看婦人們把章魚掛在桿子上曬起；看流浪貓在腿邊摩挲；起風了，看九重葛花落滿地；看村民沒事就出來刷房子；學他們用一個下午睡懶覺；學他們晚飯在面包上蘸多多的橄欖油和葡萄醋。甚至，這裏的物價也更親民，比聖托裏尼、雅典、米克諾斯都便宜得多，更適合留下來小住。

聖托里尼，世界只剩下兩種顏色

當海天連成一片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漸變的藍。

我們依舊買Blue Star Ferry最便宜的甲板票，結束帕羅斯的悠閑日子向聖托裏尼進發。從雅典出發到帕羅斯的海上航程，由於起得太早，上了船一直在甲板座椅上呼呼大睡，聽任海風為自己做出各種嚇人的發型，依舊睡得口水遍地。經過帕羅斯島的養精蓄銳，在這段航程才驚奇地發現，愛琴海果真和神話裏寫的一樣，是“最藍的藍”，沒有哪片海像愛琴海這樣藍，幾乎就是萃取了希臘國旗的藍色。希臘神話裏說，工匠之神之子伊卡拉斯迷惑於阿波羅的光輝，從而無限地接近太陽，終致翅膀融化，最後墜入海中。諸神傷感之極，讓愛琴海變得格外的藍，好讓後人一看到藍色的愛琴海就想到伊卡拉斯。或者說藍色的愛琴海，是眾神的眼淚，凝結著無限的悲傷。據說，其實愛琴海之藍是因為這裏盛產一種獨有的天然海綿，海綿會吸收其他顏色的光只過濾出藍色。

五月的希臘，陽光和溫度都剛剛好，再過一個月愛琴海各個小島都將迎來旅遊旺季，視度假比天大的歐洲人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情侶將占據所有的酒店、度假村，物價上漲，Blue Star Ferry的船票也就不是隨時可買了。在帕羅斯港口買票的時候還有一段小插曲，我告訴售票的姑娘我們需要明天去聖托裏尼的船票。重復了幾遍，姑娘也沒聽懂聖托裏尼這個詞，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希臘本土人說Santorini，發音更像“桑得瑞尼爾”，那個尾音一定要拖得老長，並且卷到天上去。姑娘看我說得如此不地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遍遍地讓我跟她學，終於我說得跟她差不多帶著點慵懶拖沓的希臘尾音時，她才微笑著連連點頭稱贊。為了防止希臘英語和中國英語在確認船票的時間和座次等重要問題上產生誤解，售票姑娘一邊說一邊用英語寫給我看，確認一切無誤之後才出票。最後，再次提醒我們在哪裏上船、不要誤點等事項。多年過去，我依然還記得那售票姑娘說“聖托裏尼”這個單詞時的調調，沒事自己還拿出來念念，悠揚卷翹的尾音一出來就有無數有關愛琴海的記憶奔湧而來。

聖托裏尼是一座新月形的火山島，它的白色城鎮都建在西側海岸線懸崖峭壁的頂端。下了船之後，頭頂一小片一條線的白色民居像是山上的積雪，再一看上山去往費拉小鎮的路，是猙獰陡峭的“Z”字形啊！遙望那些慢慢悠悠往上開的大巴，真擔心一不留神就翻到海裏去。熱心的租車行老板也是擔心我們這樣的外來遊客手太潮，特意開車把我們送到懸崖上去，這才放心離開。小鎮費拉算是聖托裏尼的首府，一個傳統的居民點，這裏的景色已經足以震撼來到這裏的遊客。可是沿著懸崖上的山路用半個小時車程來到小鎮伊亞，就會發現愛琴海的美在這裏才掀開了最盛大的夢幻的篇章。好像置身於一片純天然乳脂奶油堆砌的世界，聖島人大概是不喜歡尖銳筆直的線條，他們把房頂、墻角、臺階都修成圓弧形，再統統刷上柔潤飽滿的白色，成為如童話一般的“奶油小屋”。直叫人擔心過分熱情的太陽會不會把這一個個“奶油小屋”融化了，最後融進愛琴海裏去，讓原本就是浪漫代言人的這片海更加甜得膩人。它們全部都被設計得精致小巧，層層疊疊地相互偎依從崖頂向下方建下去，你家的平臺就是我家的屋頂，他家的無邊界泳池就懸在我家二樓的窗邊。無論柵欄、窗戶、木門的樣式設計有多麼不同，它們也幾乎統一地全部刷成藍色——國旗的藍色。希臘人是有多瘋狂地喜歡藍色和白色！如果諸神讓全世界失去色彩，只能留下最後兩色，希臘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只要這兩個顏色吧，即便失去一切其他斑斕的色彩也毫不覺得可惜。

在層層疊疊的小屋中穿梭找酒店是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即便預訂的酒店給出了詳細地址也不容易找到。門牌號完全派不上用場，上上下下左顧右盼，四下尋找老板提示的參照物，好不容易找到參照物，卻驚嘆我們訂的那間酒店要沿此參照物往下走30米。那些粉刷得可愛的童話般的臺階對於提著行李的人來說此刻絕對成了噩夢，頂著烈日，扛著箱子，推開某扇藍色的小門，側身往懸崖下挪終於見到熱情的老板娘向我們打招呼了，結果一查訂房記錄，她居然忘了我們已經郵件確定了今天的房間，把房間給了別人，客滿沒房了！只能帶著基本要崩潰的情緒返回“山頂”，我們的蜜月旅行註定是場沒完沒了的考驗。

實在不想扛著行李再度體驗聖托裏尼的懸崖魔鬼階梯了，我們就找了一家懸崖“頂部”的Olympic酒店。一開始覺得不過是懶人的權宜之計，結果推開前臺那扇藍色的門，酒店居高臨下的優越地理位置使壯觀的景色一下子震撼了我們的世界。眼前這真的是海嗎？沒有茫然無際的倉皇失措，沒有波濤更聽不到海浪聲。只是幾座火山島組成的溫柔峽灣，一片片純凈醉心的藍。吸收天光、雲影中一切的藍，調勻、發酵，終於醞釀出濃稠似酒化不開的蔚藍。而我們這些陶醉於此的遊客，像航行中的水手一直被女妖Siren迷人的歌聲所惑，純凈又詭異的藍色蠱惑令人想要縱身躍入其中，去尋找永恒的幸福與安寧。

聖島各個酒店的裝修都是一個風格——地中海風格，裝飾與擺設都是極簡的，藍白是永遠秉承的色調。也許希臘人如此專一地熱愛這種風格就是因為當房子有了絕世的美景作為襯托，太多的裝飾都是多余。

上島之前，我們說，到了聖托裏尼就好好享受海島假期，每天懶覺必須睡到自然醒。結果剛住下，就決定每天都不要睡懶覺，在這樣的童話世界裏睡覺太可惜了!不會再有的婚假，好不容易要來的簽證，這麼讓人“受不了”的愛琴海，無論每天清晨光影微涼，正午晴空烈日，還是擁有世界上最美落日的黃昏，一個都不想錯過。於是，在聖島的日子，舍不得睡懶覺，舍不得待在地中海風格的小屋裏，就算是貼個面膜也要躺在露天的躺椅上，做一個面部的星空S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