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注意力

我們在平日生活經驗中，很容易忽略了視覺與意識上有多麼密切的連結，肉眼所見經常是吾人之心智所關注的。塞莫‧薩基(Semir Zeki)曾提到：「視覺是一種主動的過程，頭腦必須從不斷變化的現象中，篩選出分類物體所需要的資訊。……視覺是一種主動功能，而不是我們長久以來認為的被動功能。……馬蒂斯說：『視覺是一種創造的過程，需要精心努力才得以達成。』……藝術也是一種主動的作用，一種對本質的探索；也就是說，藝術是一種創造的過程，其功能是視覺腦的功能之延伸。」31

「視覺是一種創造的過程」是人長期受環境陶冶下的總體價值，所形成的警覺性與敏感度。其實這個觀點，在東西方之哲人均有許多精闢的論述，例如柏拉圖（Platon，427－347 B．C）他認為，「理念是唯一的真實的存在」，自然只是理念的「影子」，而模仿自然的藝術就是「影子的影子」。32是否可以理解為“看到了＂，本質上是心智方面精心努力的結果？可否解讀為“認知即真實＂，我們從日常生活的經驗裡，就有許多事物的觀察過程，是注意到了或是被提醒了，才看到。《禮記．大學》有言：「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此謂修身，在正其心。」《傳習錄》則提到明．王守仁說：「天下無心外之物。」33所以羅洛．梅也說：「真正的創造力的特色，是具有一種知覺上的強度，一種高度集中的意識。」34《淮南子．俶真》則更深刻地描述人類在集中注意力時的精神狀態：

「夫目察秋豪之未，耳不聞雷霆之音；耳調玉石之聲，日不見太山之高。何則？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

當眼睛在觀察秋日毫毛的尖端時，耳朵聽不見雷霆的聲音；當耳朵在傾聽編鐘、石磬一類金石樂器的和音時，眼睛看不見泰山的高大，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人們注意小的東西而把大的東西給忘掉了。35 現代英人麗塔‧卡特(Rita Carter)就說：「思考需要某種程度的注意力，……注意力是透過很多的神經傳導物質湧出而產生，將重要的功能開啟（吸收），將不重要的功能關掉（放棄）。就建立感覺這個情形來說，掃瞄外界狀況所必要的區域會開啟，並把那些監控自己身體生產訊息的管道關閉。……因此作白日夢的人總是聽不見老師在叫他的名字。一個專心思考問題的人可以完全忽略背景噪音，因為注意力需要某種程度的大腦能量。」36所以我們從以上所列舉的例證就可以概略了解，注意力在肉眼接收外界影像，形成視覺的過程中，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以上所言均是針對心智與肉眼的相互關係，而在實際創作過程中，石濤就提出：「作書作畫，無論老手後學，先以氣勝得之者，精神燦爛，出之紙上。意懶則淺薄無神不能書畫。」37所以石濤認為注意力不夠凝聚、意懶！則不可能有好的作品產生。〈圖 1、2〉

圖1 石
1687
濤 細雨虯松圖 
軸紙 100.8 x 41..3cm
上海博物館藏


圖 2 石濤 
黃山圖冊 21 開之八 冊頁 紙 30.8×24.1cm 
年代不詳
故宮博物院藏

31 取得知識的過程是由三個步驟連結而成：一、從所接收到的龐大且不斷變化的資訊中篩選出有用的資訊，以辨識物體及表面基本不變的特質；二、忽略和捨棄與這類知識無關的資訊；三、比較篩選過後的資訊和過去儲存的視覺資訊，以便對物體或景象進行辨識和分類。塞莫‧薩基(Semir Zeki) 潘恩典譯《腦內藝術館──探索大腦的審美功能》，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1 年 7 月，頁 10－11。
32 曾肅良著《藝術概論》，臺北，國立空中大學，2004 年 8 月，頁 16。
33 葉鈞點註《傳習錄》，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7 年 4 月，頁 234。「心」：古人稱思維的器
官。古代哲學名詞，指人的主觀意識，與“物＂相對。唯心主義哲學家認為“心＂是世界的
本體。劉振強發行人，同註 23，頁 1583。
34 羅洛．梅（Rollo May） 傅佩榮譯《創造的勇氣》，臺北，立緒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6 年 1月，頁 48。
35 熊禮匯注譯《新譯淮南子》，臺北，三民書局股份有限公司，2001 年 1 月，頁 85－86。
36 麗塔‧卡特(Rita Carter)著 洪蘭譯《大腦的祕密檔案》，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2002 年 2 月，頁 309。
37（清）原濟〈大滌子題畫詩跋〉，《中國書畫全書》，第 8 册，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0 年12 月，頁 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