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銳傑譯〈朗西埃·德勒茲、巴特比與文學句式〉(4)

福樓拜通過浪漫主義時代的泛神論者辭典表達事物。他給出了形而上學標準的浪漫主義版本:文學要求“自律”,以此追求意義。普魯斯特或布朗肖曾抨擊福樓拜形而上學,及其暗含的詩學的粗糙。他們曾給出兩者更為考究的版本。

不過,根本問題在於,只有一種文學的形而上學:蒙在形而上學上的摩耶之幕撕開了,表象的墻刺穿了沒有根基的土地[fondsansfond]。在這里,思想發現其權能與物質的權能相同一;在這里,意識與無意識相等同;在這里,logos(邏各斯)揭示了pathos(帕索斯,意為知覺、引起憐憫——中譯者注)——歸根結底,這一pathos(帕索斯)是一種冷漠(apathie)。

這就是荷爾德林重新發現的《安提戈涅》(Antigone)的詩句,要闡明的文學的形而上學核心。在這段詩句中,安提戈涅談到尼俄柏(Niobe)變成石頭的命運:

 

 

我知道,她變得像沙漠一樣。[10]

 

 

受荷爾德林影響的翻譯者的背離 [trahison de traducteur],是表意制度(régime signifiant)間通道的典型呈現。事實上,索福克勒斯筆下的和神話里的尼俄柏的變形,在表象世界法則的允許下幸存了下來。通過簡單的模仿原則,悲痛欲絕的母親變成了一塊浸透了絕望眼淚的石頭。

另一方面,荷爾德林的尼俄柏,文學時代的尼俄柏,離開了模仿的表意制度。她變成了一塊沙漠,一片巖地。【184】在這里形象和意義被廢除了,pathos(帕索斯)與無生命物質的冷漠相等同。


有這麽一種文學的形而上學,讓我們稱其為無知覺 [sensation insensible] 形而上學。只有這種形而上學培育出了文學,同時也將文學建立在了自律與他律間的無盡衝突之上。

 

我們如何能期望消除無意識中的意識?這種形而上學的悖謬置換為了一個詩學問題:如何在作品的形式中,將思想-物質的被解放原子連接在一起?文學的這一要求,似乎馬上在黑格爾惡毒而無盡的譴責中,在象征主義者新作品的抽象觀念與神顯(épiphaniques)時刻的消散之間的距離中得到了安置。

書籍會“完全靠自身,借由其風格的內部力量便能團結在一起”這一不錯的福樓拜想法在書籍的inventio(創造)這一整體性的想法,和elocutio(風格)的權能帶來的無知覺的原子的非凡權能之間被撕裂了。[11]

緊接著,古典詩學的術語重新出現:書籍的哪種dispositio(謀篇),能夠致使第一種想法與第二種相符合,或者說采用福樓拜的術語,能夠將聖安東尼給的散落的“珍珠”重新串成項鏈?[12]

《包法利夫人》的實踐提供的解答,有普遍價值:其中夾雜著被解放的表達線條(trait)的分子權能,帶來的摩爾級表象圖式(schèma molaire représentatif)、識別程序和敘述序列。

也就是說,將這些線條(trait)重新嵌入模仿的循環中。通過範例,福樓拜構想了由認知(percepts)、情感(affects)和速度(vitesses)構成的連貫計劃。他掏空了傳統的敘述,將一個愛情故事,轉化為了解放的認知和情感之間的區隔。

例如,在《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的其中一幕中,查爾斯(Charles)來到農場照顧愛瑪(Emma)的父親,在這里,他遇到年輕的愛瑪,這時候福樓拜在做什麽?

[10] [中譯注]見《安提戈涅》第46節,中譯可參伯納德特:《神聖的罪業 : 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義疏》,張新樟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頁126。

[11] Letterfrom Flaubert to Louise Colet(福樓拜與科萊的通信), January 16, 1852.[中譯注]中譯見《福樓拜文學書簡》,前揭書,頁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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