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洗桑拿的時候,這位年輕的企業家並沒有去。他的事太多了。我想,我要是有一百萬美元,肯定也消停不了,家里的電話和身上的手機也肯定會整天地叫個不停——這也是幹大事人的基本標誌之一。

我沒洗過桑拿,是一個外行。不狂妄地說,桑拿只是它開價太高才讓人眼熱。

桑拿室里的溫度,我還可以承受,但隨我一同去的那個壯似野馬的文士,在那個小木屋里蒸了兩分鐘就受不了,逃生似的竄了出去。

我坐在桑拿室里,渾身汗流如注,非常舒服。不過,我還是想歪桑拿浴一句,我總覺得經常洗桑拿浴的人,比那些不洗桑拿浴的人,衰老的速度要快一些。

蒸過桑拿之後,再凈過身子,開始由小姐給幾個文士按摩。

按摩房很明亮,也很衛生,走廊里的過往行人,可以把按摩室里的情景盡收眼底。這對規矩和膽小如鼠的客人來說,是一顆定心丸。

按摩小姐大都來自陜西,也有來自遼寧的打工妹。月薪三千元,管吃管住。看她們的樣子,都很愉快。這種職業,也是當代年輕人的一種選擇。
按摩小姐個個都很健談,沈默寡言,在這里可能是缺點。言談之中,方知道幾個小姐個個又都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真難為她們了。她們按摩水平很高,或踩,或按,或騎,使你有一正規的享受。

那個年輕的文士,在按摩中,非常緊張,身體僵硬。按摩小姐一個勁兒讓他放鬆,說:”先生,你怎麼這麼緊張呀?”

我聽了就偷偷地樂。

又聽那位小姐對他說:”先生,你是不是吸毒?”

“不,不吸。”

“看您像吸毒的樣子嘛。”

“這是咋看出來的?”

“您的嘴唇發紫。”

“……我的心臟不好。”

“心臟不好,嘴唇就發紫嗎?”按摩小姐問。

這些小姐還都是一些孩子,如果學習好,家庭條件好,正是唸大學的時候啊!……

從頭到腳,按摩了一個小時。之後,幾位文士便到休息室休息了。

休息室里休息的都是款爺,從他們神態上捉摸,他們經常光顧這里。他們並不理會我們的到來,從他們的眼睛里看出來,他們對我們沒興趣。

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兩個年輕人正在交談。小個子的口音,一聽就是黑龍江人,一頭軟軟的黃髮,樣子有點倔,眼神兇兇的,他對那個高個子同伴一臉悲愴地說:”劉哥,我已經想好了,決定了,今年四月份,我開始販毒,我培養十個吸毒客就行了,三年,我就發了。劉哥,你說呢?”

高個子思索著說:”有點冒險……”

小個子說:”劉哥,抓著我就認了,槍斃唄。抓不著,我這一輩子就富了!值啊——”

高個子慢條斯理地說:”弟弟,這事你可得想好,這可是賭命的買賣。”

小個子很誠懇地瞅著他的臉說:”劉哥,我都想好了。決定了。”

高個子嘆了一口氣,酸笑了一下,沒再言語。

休息之後,幾個文士就回返了。

晚上依舊下榻戒臺寺的牡丹院。

忘說了,牡丹院的布局,跟中南海首長住的地方一樣。據講,電影《毛澤東和他的兒子》就是在這里拍攝的。在這里晨夕踱步,或多或少有點首長的感覺。

翌日清晨,天氣柔和。我帶著小女兒上山。

到了觀音殿,上了三炷香。又囑咐小丫頭給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磕了頭。看香案的老太太說,我們爺倆兒上的香,香燒的型,是蓮花型,是最好的型了。

我聽了很愉快。

小丫頭也很愉快。

離開戒臺寺,心里難免有點捨不得。可是誰能在這里住一輩子呢?智周僧人、法均和尚、裕窺和尚、憲宗皇帝、乾隆爺、恭親王、畫家蒲心傷畬,不都是這里的匆匆過客嗎?

只是希望有機會再來看它。世界變,而它不變,真是明明白白一個謎啊。(原載《小說界》199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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