艋胛很容易就讓我想起泉州，剝皮寮那一帶的騎樓和街道拐角，那些飲食和雜貨的小攤小店，又繁忙又悠閑的男子用臺語大聲招攬著生意。同行的當地朋友帶著我們穿過一個市場，說這樣去龍山寺比較近，我們因為趕時間不能停留，朋友說跟緊啊可別一個人落下迷路了。

路過一家冷飲店我還是忍不住，進去要了一杯青草茶，然後一個人慢慢悠悠跟在大隊伍之後。集體行動的好處是熱鬧有玩伴，但在剝皮寮和龍山寺，我還是寧願一個人。古早的閩南舊都市風情和濃烈的寺廟氣氛，不時讓我想起深深迷戀的小城泉州，那些一脈相承的閩南文化與傳統習俗。

古稱艋舺的萬華是臺北市與大稻埕齊名開發最早的地方，清中期“一府、二鹿、三艋舺”的說法，指的便是臺南府、鹿港和萬華艋舺。而龍山寺創建於艋舺開拓之初，主要供奉觀世音菩薩，是臺北香火最旺的寺廟之一。也因為這個原因，黑幫電影《艋胛》裏多次出現的寺廟，很多人都以為就是龍山寺，其實那是萬華區的清水巖祖師廟，龍山寺在電影裏只有一處鏡頭。

我們去的時候是黃昏，寺廟裏竟然也人山人海。當地朋友笑著回應我的驚奇，龍山寺每天從早到晚都很熱鬧，今天這人算少的了，要是趕上初一十五等日子，你就來看吧。

自以為去過的寺廟不算少，別的不說，廈門的南普陀寺邊住了十多年，通宵達旦香客不斷的場景不是沒見過，但那只限於觀世音菩薩的壽辰等特殊日子，一般寺廟裏通常上午香客雲集，龍山寺這樣到了黃昏還絡繹不絕的寺廟確實頭一次見到。

臺北的朋友又跟我們解釋，龍山寺裏除了主祀的觀世音菩薩之外，還有媽祖、註生娘娘、關帝、月老、華佗、四海龍王、十八羅漢、城隍爺、山神、土地公等，是個神佛合一的寺廟。龍山寺嘛，就是個宗教超市，種類齊全自由選擇啰，導遊的朋友幽默地做了個總結。如此看來，被戲稱為“人生綜合服務站”的龍山寺香火旺盛就是必然。

主殿外面的院子裏香客如流，若幹長條桌上擺滿供奉諸佛菩薩的貢品，桌邊凳子上坐著虔誠等待的香客，青煙繚繞的香爐前則站滿手擎香柱的香客，兩旁配殿的走廊上也人頭攢動，至於主殿大門前則要用擁擠來形容，層層疊疊前來上香許願的人們把那裏擠得密不透風。

龍山寺各路神佛眾多，我不懂行唯恐有所冒犯，不敢貿然進殿，便四處走走感受一下這裏的氛圍。

主殿之後還有一個大殿，供奉的大概是媽祖娘娘，院子裏同樣是擺放供奉物品的長桌，殿前同樣是虔誠的香客。

最早引起我註意的是一位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子，擎著香柱的手中同時捏著一張紙，仔細一看是張貼有證件照的準考證，不用說她是來祈求考試順利的。

另外一位惹眼的是個孕婦，看肚子隆起的程度大概懷孕已有五、六個月，龍山寺的註生娘娘靈驗而香火旺盛，孕婦們通常都會前來拜拜。長桌上的好幾個花籃上都有“祈求註生娘娘保佑，孕程平安，生產順利，母女均安”的字樣，落款是兩個人的名字，看來這對夫妻要添個小棉襖了。

身邊來來往往的香客，有滿頭花發的老人，有帶著兩個孩子的母親，有年輕的情侶，更多人獨自前來。我突然覺得寺廟也是體現人生百態的地方，尤其龍山寺這樣諸多神佛融洽共處的寺廟，香客們在這裏更容易尋找屬於自己內心的安寧。

塗門街也是這樣一個地方。泉州市中心這條繁華的商貿文化街，改造之後依然保留了典型的閩南特色建築，不過1公裏來長的路段分布著文廟、關帝廟和清凈寺。文廟如今的主要功用是文化廣場，入夜每天有南音專場，還有元宵夜傾城而出的踩街賞燈。清凈寺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伊斯蘭教清真寺，寺前的小廣場隔開紛亂塵世和肅穆寺院，看著朝陽的光芒照射在清凈寺的屋頂之上，再轉身看看不遠處的車水馬龍，沒有人會忘掉塗門街的清凈寺。

我覺得最神奇的要屬關帝廟，每天清晨的關帝廟最為熱鬧，臨著塗門街的門口全是上香的人們。當地人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會到這裏來拜拜，孩子高考要上大學，生意人希望生意興隆，為生病的家人祈求康復，甚至討海為生的人去過拜過媽祖之後，也會再來請關帝幫忙。

關帝廟的神奇要放在整個泉州來看就不足為奇。泉州因為海上絲綢之路的緣故擁有“宗教博物館”的稱譽，以宗教信仰數量之多以及相處融洽著稱。塗門街的這幾處之外，南門天後宮是以建築規格高和建築規模大而著稱的媽祖廟，以東西雙塔聞名的千年古剎開元寺和弘一法師晚年弘法而圓寂的承天寺是佛教寺院，清源山是中國現存最大的道教石雕老君像，基督教、天主教、摩尼教甚至婆羅門教的生殖崇拜都有證可考，一寺供奉多神的現象也時常可見。

我偏愛南門天後宮，這一帶街區曾經是泉州商賈聚集的繁華地帶，從沿襲而來的街巷名稱以及古厝老宅的分布，依稀看得出當年的規模。南門天後宮和塗門街的關帝廟一樣是臺灣很多寺廟的祖廟，在許多重要日子成千上萬的信徒前來謁祖進香。

但平日這裏非常安靜，我通常午後坐在院裏的臺階上，在那座為林默娘修建的宮殿裏一直坐到黃昏，然後出門去邊上的秉正石花吃東西，有時也去李贄故居看看，或者出了城門上順濟橋走走。

這樣來看，南門天後宮跟龍山寺更為接近，寺廟以及寺廟周邊的街區一起構成具有當地特色的世俗和宗教生活圈。從前我迷戀泉州，以為這個小城處處充滿真實質樸的歷史和文化，包括種類繁多相處融洽的眾多宗教信仰。這日在龍山寺，人生綜合服務站的平和包容再次讓我震撼。

龍山寺地址：臺北市萬華區廣州街21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