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可能以前阿胡已經把老西兒放出去好幾回了,總以為在外邊打點野食沒甚麼大不了,打光了彈兒就回家,所以並不在意。
想不到這回老西兒碰上了小燕兒了,彈也不叨了,家也不回了,居然跟小燕兒神出鬼沒了。
您想阿胡一定著急了吧?非也,阿胡照打她的麻將,照胡她的滿貫,直到如今,王豪和燕姐已經分開了二十多年了,而阿胡仍在台灣打她的麻將,所以鄭板橋老早就說:“難得糊塗”。因為他懂得“聰明易糊塗難,由聰明轉到糊塗更難”的道理。如果叫我說,這不是“難得糊塗而是難得阿胡。”所以如今一談阿胡,我就會記起我到港之初阿胡曾對姜南說:
“王豪是個馬大哈,糊塗蟲,以後你多關照關照他們。”言猶在耳,不知如今何人照顧阿胡?
在王豪神出鬼沒之前,影界傳遍了屠光啟和陳燕燕的桃色新聞,所以在上海的歐陽莎菲天天以淚洗面,又要跳樓又要上吊的不知如何是好。也許陳的事一傳開,倒使歐陽放下心,可是夫妻之間有了裂痕,總是遺憾,所以才有以後“別讓丈夫知道”的事。
天津已經解放了,王豪和燕姐仍在天津大演話劇;據燕姐說那是她從影以來第一次演話劇,所以天津的觀眾對她熱情得很,每場客滿不說,還加座,加座也不成,有人一定要買站票,所以說相聲的侯寶林教授(如今他是語言學的教授,此次我在北京拍《西太後》,他特別在戲中替我們演了一段相聲,並且還唱了一段《天橋大合唱》)曾經說:“站都沒地方站了,有人寧願買趴票,趴在椅和椅之間的空檔裏;趴票也賣完,有十幾位自己帶了繩子,寧願買掛票,掛在包廂底下。所以戲散場以後,還有十幾位沒走,因為在包廂底下掛著哪,你瞧生意有多好!”
燕姐雖然沒有說戲院裏賣甚麼掛票,可說得更厲害:“有幾百位由四鄉八鎮趕來看悲劇皇後的廬山真面目的,站在戲院外苦苦哀求,他們都願意買站在後門的票等燕姐的戲一散,在後門看一眼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於是戲院的老板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他們“走後門”了。所以你別以為走後門是現代的事,其實老早就有了。
燕姐說戲演完了以後,她一個子兒都沒有落著,都被戲院老板入了腰包了。
燕姐說:“唉?我這個人哪,人家兩句好話一說,我就甚麼詞兒也沒有了。”
“演完戲之後,王豪還不想走,那時天津的文化局長阿對我說,你們還是回去吧,這個環境你們住著不合適。我便告訴他,我已經和香港“永華”簽了合同了,他們還在等我去報到呢。所以阿英設法給我們路條,才由天津轉上海來到香港,那正是一九四九年的十二月十二日。”
我問燕姐:“那時張善琨先生還在“永華”吧,你們沒見過面嗎?”
她聽了很肯定的說:“沒有,您知道王豪是個北方人,耿直得很,也醋勁兒大得很,所以我盡量避嫌疑。倒是我在上海的時候,張先生叫人帶信給我,那是因為“永華”要拍《清宮秘史》,周璇演的,而上海也有人找我演《珍妃》,張先生托他的學生陸元亮跟我說,打對台不好,二虎相爭,總有一傷,並且說珍妃是個悲劇人物,演悲劇周璇當然不是陳燕燕的對手,所以無論如何要讓一讓,等《清宮秘史》上映之後再拍。我說人家已經上,我還拍甚麼,觀眾總是先入為主的,叫我放馬後炮不幹,就這麼著我推掉了《珍妃》。”
燕姐又說:“到了“永華”之後,每月公司支五千港幣的薪金,和周璇的月薪一樣,那時白楊的月薪是三千,而且公司還在半島酒店包了長房。我一想,王豪是個要面子的人,我有合同,有地方住,他怎麼辦呢?於是我跟公司說最好也給王豪一張合同,就這麼著,王豪也成了“永華”的基本演員,月薪和白楊一樣也是三千,被安排住在公司廟街的宿舍裏。”
“我一想不對,這懸殊的待遇,別叫王豪心裏不舒服,所以我也不住半島了,兩個就找了一層樓住,就這麼著,他還心裏不願意呢!”
我說:“為甚麼?”
“他是華南影帝呀!影帝怎麼可以比我的薪水拿得少呢!所以您瞧,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時的羅維、鮑方才拿幾百塊錢一個月。”我心裏在想,那時我在“永華”訓練班,每月連飯費一共才拿壹百元,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
稍後,聽燕姐接著說:“我這一生,都是替人家打算了,可誰替我打算哪!到了香港,就挨了王豪兩巴掌!”
我說:“不會吧!王豪不會那麼不講理吧?”
她說:“我要是瞎說,燈滅我就滅!我們是十二月十二號到香港的,那年元旦,“永華”同人在公司聚餐,當時王引和袁美雲也在,他和王引在裏邊喝酒,我和美雲在外邊聊天,看他們興致那麼好,所以我跟美雲說‘都快十二點了,看他們那麼高興,不如咱們先回家去罷了。’美雲說:‘好!’隨後就進去跟王引說,王引沒說甚麼,王豪表示對我體貼,所以一定不肯叫我們先走,但心裏又不願意,所以批評說:‘你呀,你就是那麼不合群!’我說:‘你喝你的酒,我又沒叫你走!我又不是你的‘來’,要在門外侍候你。’
燕姐忽然問我:“‘來’您知道吧?”
我說:“知道,以前清朝的達官貴府的老爺們出門應酬,都帶著自己的傭人(那時叫跟班)老爺在廳裏飲酒,議事,跟班就在走廊上待命;一聽裏面叫‘來呀’,那跟班馬上應一聲進裏面等待吩咐,不管裏邊多少位老爺,外邊的跟班一定聽得出自家老爺的聲音,所以官場人們管這種聽差叫‘來’。”
燕姐說:“對,你說是不是?我又不是他的跟班,你們男人有男人的天地,我們女人也有我們女人的去處,美雲看我們要吵起來,忙跟王豪說:‘你們照叫你們的酒,我和燕燕約兩個好姐妹回家打麻將,等你們回家,由你們喝個飽。’
“王豪說:‘酒逢知己千鐘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好了,不用你們等。’回頭跟王引說:‘老引,咱們走!’王引笑了笑馬上去叫了一架的士,離開“永華”。路上我和美雲夫婦坐在後面,王豪坐在司機旁邊,車一路走他就一路數叨我,說我大明星,難侍候,說我孤芳自賞,看不起人,說我應該改名叫老鷹,不應該叫小燕,因為老鷹才獨來獨往,燕子永遠是合群的飛,否則就是楊六郎嘴裏的失群飛散的南來燕,不知道東南西北。我說:‘你有完沒有?’他說:‘沒完怎麼樣?你還把我宰了?’
“我看他越說越不像話,馬上叫司機停車,美雲忙拉住我,王豪說:‘你下車?你敢下車?’”
燕姐說王豪不僅住在旅館裏鬧鬼,連生病住在醫院裏都有鬼鬼神神的常伴左右;有一次在醫院裏用氧氣筒,睡到半夜有人把他推醒,睜眼一看,是位瘦瘦幹幹的老頭,留著幾根山羊胡子,跟王豪說:“跟您借氧氣筒用一用行嗎?心口好悶。”王豪剛要答腔,一想不對,自己住的是頭等病房,根本沒有同住之人,有了旅館遇鬼的經驗,馬上驀地坐起身形,那位幹瘦的老頭,早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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