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聲》張靜

總結我這十年來最常說的
應該是一聲「嗯」
溫順的迴響在空氣中,不置
可否的意味,沒有逃避
表示一點讚同或
不讚同,證明我存在
不打算解釋或說明,甚至
不想多吐出一個字

第二名常用語則是「好」
比「是」有尊嚴,但
不代表可以說「不」,雖然
抓狂的時候也可能一連串不不不... ...
只是它聽上去有些透明
不具有質量
不久就如同冰一般消融

沒有第三名、第四名或第五名... ...
說的人儘管滔滔不絕
總得有人嚥下去

大半時候,我確實是安靜的
絕少聲音從嘴巴經過,儘管
借路耳朵的聲音不少
彼此卻憾未能形成
交響

                                                                            (Source:www.pinterest.com/pin/317503842452342010/


這首詩寫得還可以嗎?


最近緊盯著「晚安詩」臉書的詩,希望可以看出一些按讚數以外的端倪,確實,這些屬於新世代詩人寫出的詩作,與我們熟知的五、六十年代大詩人相比(洛夫、余光中、楊牧... ...),詩質淡薄、少隱喻(甚至無譬喻、無意象)、用詞直白不優美,與後來的陳黎、夏宇、陳克華... ...等後現代詩作相比,也少了想像力和延展性。

我們卻不能再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待這一群市場主流詩人。這些口語般書寫成的詩,以坦露為基調,深入內心寫出大家的想法(觀察不可謂不敏銳),即便內容限縮在個人情感面,也能共感於全世界(這是按讚的主因吧!),最重要是詩語言的翻轉創新跟得上潮流(傳播媒體和網路的發達,誰又有耐心去讀些看來看去都差不多的老套?)。

不過,筆者還是有一點疑慮:這些普遍沒有哲思和詩意的詩,經得起日後的反覆閱讀嗎?能走多遠?一個世代相通的流行語流行過後,還能在未來引起共鳴嗎?

回到筆者一開始貼出的詩作《發聲》,寫得還可以嗎?其實這是一篇小品文,筆者友人以為把它分行處理後,近似新世代的口語詩,但是筆者卻不敢自以為是詩,雖然「新」和「喻意」、「寫真」的特質都有了,必竟不是以「詩的想法」去寫就,自然也就少了「詩的節奏」、「詩的簡潔」、「詩的韻味」。若是以這樣的觀點來看待新詩,是否就不要再在「口語」和「散文化」上來打轉?

既然是詩賞,筆者還是來舉例一些好詩作。


我躺過不止──致和平抗爭者 ◎曹尼

 

我的眼仰望黑雲

落下滾燙的炭
使人無法久視
 
後腦杓親吻瀝青地
髮絲分泌鹽
母親猶在耳邊
句句針線
 
我的肩不需負重
任憑雙臂勾著雙臂
抽象與具象
 
說不定沒有背了
腰臀也擠在口號裡
哪裡雨過天晴
謝下一支野花
 
這些冰涼濕氣
還能給我什麼
彎曲漲潮的膝蓋
我還有一口氣
還有一對腳掌
牢牢貼緊土地


全詩層次井然(新世代詩作普遍有此特點),由眼睛到後腦杓,頭到腳,三行-四行-三行-四行-六行的段落,形成一個完整脈絡及韻律感。

當一個和平抗爭者躺在地上時,他的眼睛看到什麼?/黑雲/滾燙的炭/,這裡有朦朧的指涉,也帶出意象,筆者聯想到警察和警棍。

第二段/鹽/,汗水和淚水都有鹽的成份,/句句針線/,想到慈母手中線,臨行密密縫,通感的運用技巧,簡潔精準。

第三段和平抗爭者的肩膀是用來承擔還是破壞?有破壞才有建設,顯然/負重/者另有其人,此外,人躺平了,肩膀當然也就無法負重,此句耐咀嚼;/雙臂勾著雙臂/抽象與具象/,畫面聯想,有藝術(繪畫)轉換效果。

第四段有後現代拼貼和跳躍性思考,/背/腰臀/都擠成一團,分不清你我,多麼混亂而艱辛;/哪裡雨過天晴/謝下一支野花/,好喜歡這兩句,不知名的野花(無名英雄)總是消失在雨過天晴後,誰會記得?

第五段/彎曲漲潮的膝蓋/,又一個畫面聯想,像是波波的浪濤起伏,前仆後繼;最後/還有/並陳,加強語氣,即使和平抗爭,卻不是軟弱無力。

這首「晚安詩」臉書上詩作,覺得是從舊世代過渡到新世代的好詩,有技巧、有經營,且具有創新語感。


《湖上》謝美智


拋一只誘餌尋一尾浪漫的魚

當夢不是預期中那樣完美
就該撕去一層薄膜,深層卸妝
浮潛逆流之中,我下了賭注
進出妳的領域突圍孤寂的滄茫
當隻魚鳥,似詩而飛


《老鴉》


嘎嘎的嗓音

到老還是只會發出單音節的叫聲
誠實有N種寫法
當鳥的日子
還是要收藏脫落的羽毛
埋在肥沃的泥土 ,長出真理的嫩芽


謝美智是「詩人俱樂部」常貼詩的詩人,明顯的,她的詩風多變,力求創新。這兩首都是隱喻性強的詩,詩句間藉由「未盡之語」來加大張力,形成濃濃詩意,正好用來與上一首曹尼的直白詩作為對比(p.s.對比沒有高低,只是互觀)。

第一首,/浪漫的魚/夢/似詩而飛/,可能是指寫詩、情人或理想;/誘餌/薄膜/深層卸妝/,由外而內,向裡探索自省,/深層卸妝/四個字是整首詩的亮點,有翻轉的新意;/進出妳的領域突圍孤寂的滄茫/這一句雖然寫出畫面,/孤寂的滄茫/卻有點老;/魚鳥/,上天入水,扣回詩題,心態變成主動出擊。

第二首,老鴉,老鴉,所謂「寧鳴而死,不默而生」,你嘎嘎的單音節叫聲喊了一輩子,算是「鳴」了嗎?/當鳥的日子/雙關指涉,有黑色幽默,與/誠實/真理/呼應。


《圍城》宋樂樂(又名宋朝)


我對著鏡子說

大丈夫能屈能伸
鏡子冷眼以對
別說那些沒深度的話
不論是屈是伸
你都在我的圍城中


《佳人》


撿一顆石子
扔向河面
水花瞬間開謝

彼岸的你
冷眼
如花

香味壓在相框
逸出的
以夢典藏

最後還是把宋樂樂搬出來,如果今天這篇文的重點是創意,他的詩作就是不斷的嘗試脫離過去式。

第一首/圍城/兩個字對大家都不陌生,但是如何翻新成為亮點所在,其與/鏡子/結合,效果出奇。大丈夫若只對著鏡子屈伸,也走不出鏡子,而世界在外面,能圍困自己的只有心鏡。

第二首,/佳人/二字可多解,扔石子是想引起注意或是失意之舉,/水花瞬間開謝/冷眼如花/,由動轉靜、有聲到無聲,詞語的關聯性掌握很好,無形的/香味/呼應/花/,隱喻佳人,這種變形的思考方式,呈現了詩的活潑性。

文題「決戰之巔」並非指新舊對壘,而是誰更能戰勝舊我,登上頂峰。(珍藏自 張靜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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