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如海洋，時代有如勁風，前浪如兄長，後浪是兄弟，風擁後浪推前浪，亙古及今皆如此。”習近平主席2013年9月訪問哈薩克斯坦時在演講中引用了這句富有哲理的詩句，作者正是哈薩克斯坦詩人阿拜。

在剛剛過去的2015年，哈薩克斯坦迎來了阿拜誕辰170周年，全國上下在一整年內舉辦了各類紀念活動。阿拜，這個名字也許不為廣大中國讀者所熟知，但他在中亞尤其是哈薩克斯坦的地位，不亞於李白和杜甫之於中國。阿拜不僅是哈薩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更是整個民族的現代思想啟蒙者，被譽為“哈薩克的民族之魂”。

憤懣無奈——最終選擇“文化救亡”

阿拜（見圖）原名易卜拉希姆·庫南巴耶夫，“阿拜”是他的祖母所取，在哈薩克語中意為“謹慎、機警”，這個名字伴隨了他一生，也是他性格的寫照。阿拜1845年出生於東部哈薩克草原的一個顯赫家族，從小博聞強記，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少年時期就跟隨父親學習管理家族和部落事宜。按照既定的人生，阿拜應子承父業成為一名部落首領，但他最終選擇了“文化救亡”的道路。

隨著年齡增長，阿拜對部落裏存在的惡行逐漸了解並極為厭惡，經常為了維護貧苦牧民的權益而與獨斷專行的父親發生爭執。最終阿拜在28歲時離家出走，前往鄰近城市塞米巴拉金斯克（現名賽梅伊）繼續學習。這裏曾是沙俄軍事要塞，聚居著大量有文化的俄羅斯軍人和流放者。阿拜在這裏進一步接觸到普希金、車爾尼雪夫斯基等俄國文學家和思想家的作品，並將視野從自己的部落擴展到整個民族的未來，充滿民主思想的世界觀也逐漸形成。

如今，在塞米巴拉金斯克的阿拜博物館裏，保存著詳實的照片和實物等資料，清晰記錄了阿拜在這座城市的生活：在學習過程中，阿拜的社會聲望不斷提高，並在1876年被推選為附近鄉鎮的鄉長。他銳意進取，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包括取消苛捐雜稅和權貴們的某些特權等，卻招致了守舊勢力的瘋狂反撲，並卷入了一樁誣告案。為官僅僅3年後，阿拜不得不掛冠而去，但他依然懷抱改變社會的美好願望。1885年，他當選塞米巴拉金斯克地區5個縣的首席法官，起草並簽署了具有現代民主性質的全新法案，並期望將其付諸實施。然而，這次不僅是沙俄當局和哈薩克權貴不能容忍，連有些不明真相的哈薩克民眾也開始攻擊阿拜。一年之後，憤懣而無奈的阿拜徹底斷絕了為官之念，專心從事寫作。到1904年去世之前，他共創作了200多首詩歌，數量雖然不多，但題材十分豐富，其中許多是蘊含機鋒的精品之作。

筆者熟識的哈薩克斯坦首任總統基金會總統中心主任阿穆列巴耶夫對阿拜推崇備至，他告訴筆者，阿拜選擇成為詩人並非偶然，背後的社會背景十分深刻：從西方遠道而來的沙俄遠征者對哈薩克人的殖民化進程不斷加深，當地的傳統社會結構在瓦解；面對巨變，作為遊牧民族的哈薩克人並未做好準備。哈薩克上層統治者之間由於部落沖突與利益誘惑而傾軋不斷，投機鉆營者更是大行其道，百姓則被富人們層層盤剝，苦不堪言。阿拜用行動改造社會的嘗試沒有成功，他只能用筆記錄下自己的思考，將機會留給下一代。

犀利冷酷——文筆恰似魯迅先生

閱讀阿拜的作品，筆者清晰地感受到了作者的心緒：對於沙俄殖民者，一方面他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警惕，另一方面也直爽地承認：“智慧、寶藏、科學、技藝，一切均在俄羅斯蘊藏”，因此哈薩克“要飽學他人之長，從而走入世界民族之林”。對於自己的哈薩克同胞，阿拜毫無顧忌地直指痛處：“沒有立場，搖擺不定”“分不清好與壞，分不清醜惡與美麗”“輕浮而又貪婪，不懂得約束自己，反覆無常”。《阿拜箴言錄》是阿拜最重要的作品，整本書翻閱下來，筆者很少看到詩人對本民族的讚美之辭。

這種犀利到冷酷的寫作手法，令人不禁想起了我國的大文豪——魯迅先生：他們身處相似的時代，人生和家庭都充滿了變故，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對各自民族的弊病心痛之至，並希望作出改變。“沈屙需猛藥，亂世用重典”。在吃人的社會中，阿拜只能用近乎無情的吶喊，期冀驚醒那些麻木的看客們。

所幸，阿拜的苦心最終得到了同胞們的理解。阿拜逝世後，他的作品被結集出版，書中宣揚的人本主義、追求科學與真理的思想直接促成了哈薩克現代知識分子階層的形成，並為哈薩克在現代社會中的定位指明了方向。正如哈薩克斯坦總統納紮爾巴耶夫指出：“（阿拜）豐富了我們民族的精神寶庫，為它註入了嶄新的特征……（他）直接影響了哈薩克族20世紀的社會思想。”

此外，阿拜也激勵著哈薩克後繼者們在文學道路上不斷奮鬥。蘇聯哈薩克作家阿烏埃佐夫根據阿拜生平創作的140萬字鴻篇巨制《阿拜之路》，是哈薩克文學史上的裏程碑，法國文學家路易·阿拉貢稱它是“20世紀最優秀的文學作品之一”。這部作品史詩般描繪了阿拜乃至當地整個哈薩克部族波瀾壯闊的歷史，被授予蘇聯國家獎和列寧勳章，並被譯成116種文字出版。

如今，阿拜的作品早已超越了民族，成為全人類的財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他定為世界文化名人，並將1995年定為“阿拜年”，在許多國家組織了阿拜專題學術研討會。伊斯坦布爾、莫斯科、柏林等城市也有以阿拜命名的街道與雕像。

阿拜與中國的緣分同樣源遠流長。他的作品很早就被我國境內的哈薩克族同胞傳誦和喜愛。新中國成立後，《阿拜箴言錄》和《阿拜之路》漢語譯本相繼出版，為我國讀者了解哈薩克文化打開一扇窗口。北京和武漢等地去年也都舉行了阿拜誕辰紀念活動，而阿拜銅像也已在北京落成。這位來自草原的先賢將繼續以他的作品作為饋贈，滋養著包括中哈兩國人民在內的廣大民眾。（人物速寫、制圖：蔡華偉，2016年01月17日來源：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