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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讀契河夫的小說時,我們總覺得自己在不斷重覆"靈魂"一詞。這個詞幾乎在每一頁上出現,即便是一個老酒鬼,也會隨口說出這個詞:"……你現在爬上 去了,爬到政府裏去了,可是你沒有了靈魂,我的孩子……那裏死氣沈沈。"確實,俄國小說裏的真正主人公,就是"靈魂"。契訶夫小說裏的靈魂是細膩的、脆 弱的,很容易受各種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情緒影響;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裏的靈魂,卻要宏大得多、深邃得多——它不僅是小說的核心,而且往往是病態的、高度緊張的。因此, 對於一個英國讀者來說,要想讀懂《卡拉瑪卓夫兄弟》或者《群魔》,也許非得花點力氣,認認真真讀上兩遍才行。因為對他來說,那裏的"靈魂"不僅是陌生的,甚至是有點可怕 的。它既沒有什麽幽默感,更談不上喜劇性了。它完全沒有定型,所以幾乎沒有什麽理性可言。它是混混沌沌的、騷動不安的——既不接受邏輯法則,又不遵守藝術規律。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就像一片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一場雷霆萬鈞的暴風驟雨,或者說,就像一個巨大的洞穴,裏面巖漿沸騰、噗噗作響,然而又非常吸引人。他的小說是完全用靈魂 建構起來的。要是我們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進去,就會在裏面團團旋轉,直轉得頭昏眼花、氣喘籲籲,但在暈眩的同時,又會感到無比驚喜。也許,除了讀莎士比亞,最令人興奮的就是讀陀思 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了。在那裏,門一打開,我們馬上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房間裏了。房間裏擠滿了各種各樣的人:有俄國將軍和他們的夫人,有將軍夫人跟前夫所生的女兒和她們的家庭教 師,有將軍的堂兄或者堂妹、表兄或者表妹,還有一大堆身份不明的人;他們正在那裏高談闊論,而談論的呢,卻又是最不可能在這種場合談論的個人隱私。於是我們就會問:這究竟是什麽地 方?請告訴我們,這究竟是一家旅館、一幢公寓呢,還是一座被出租的莊園?小說裏寫的是什麽地方,小說家當然有責任告訴讀者,但在這裏卻沒有任何人來告訴我們,甚至連一點暗示也沒有 。這裏只有靈魂——受折磨的、不幸的靈魂;它們唯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自我表白和自我懺悔,就是從肉體和精神的潰爛處拈出靈魂中的罪惡之蟲,並一條條地展示給我們看。
就這樣,他們好像沒完沒了地談論著自己,而我們聽著聽著,越來越喘不過氣了。我們就像淹在水裏,眼看就要憋死了。不過,就在這時,一條救命繩索終於向我們拋來了—— 我們讀到了一大段敘述,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了!我們趕緊抓住那條繩索,而那條繩索也確實馬上就拖著我們走了。我們已經身不由己,只能聽憑它任意拖行。我們一會兒被拖出水面,一會 兒又被重新淹入水中。然而,就在這過程中,我們卻忽然看到了種種奇特的景象,忽然理解了許多我們過去不太理解的事物,而且忽然得到了某種通常只有在人生最艱難之時才能得到的重大啟 示。換言之,我們隨著小說情節的急速展開,似乎無意中就看清那裏所發生的一切——那裏的人姓什麽、叫什麽、他們的關系如何;譬如,他們是波麗娜和德·格裏烏克斯侯 爵,正住在魯裏登堡的一家旅館裏,而且正在策劃一場陰謀,等等——但是,這一切和人的靈魂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靈魂,靈魂的炙熱、靈魂的騷動、靈魂的善惡交織、靈魂的混沌與深邃——這才是最重要的!如今,要是我們突然間哈哈大笑,或者突然間放聲大哭,那不是很自然嗎?沒有人 會為此大驚小怪。我們的生活已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生活的節奏已變得如此之快,以至於生活的車輪時時都在迸發出火星;而當生活如此加速之際,我們的靈魂也就不會像一些頭腦遲鈍的 英國人所設想的那樣了。我們的靈魂已無法再用某種幽默的或者熱烈的場面來分別予以表現,因為其中的各種因素已相互糾纏在一起,或者說,已難以分辨地混雜成一團了。這就是人類靈魂的 新面貌——原先可以分離的因素,現在已無法分離。人,既是聖徒,同時又是惡棍;人的行為,既善良,同時又很卑鄙。我們愛他人,同時又恨他人。我們所習慣的那種明確分辨 善惡的界線,現在已不覆存在。我們以為最值得愛戴的人,很可能是世上最大的罪犯,而我們以為有罪的人,則很可能是最值得我們同情的人,甚至是最值得我們欽佩和愛慕的人。
一下子被猛然拋上浪尖,一下子又被猛然卷入海底,並在海底巖石上被撞得粉身碎骨——這種情形是英國讀者難以坦然接受的。因為他在本國文學中所見慣的那套規則,現在已 被徹底攪亂了。按照我們的規則,假如想講述一個將軍的愛情故事(我們首先會覺得應該嘲笑他一番),總要先介紹將軍府邸;也就是說,先要給人物一個具體的環境。只有講完這一切之後, 我們才會講到將軍本人。還有,故事中老是出現的當然不會是俄國茶炊,而是英國茶壺;故事中的時間不會拖得很長,空間範圍也不會很大;而且,常常還會讓人感覺到同類故事、甚至是古代 的同類故事的影響。故事中的那群人,通常要被劃分為低、中、上三個階層,每個階層不僅要有自己的傳統和習俗,甚至從某種程度上還要有自己的語言。不管英國小說家本人是否願意,他 總會不斷地受到壓力,總得承認這樣的規則。結果便是:他只能按固有的程序和固有的形式寫作;他的作品只會是嘲諷的,而不會是悲憐的;他註意的只會是社會,而不會是個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則全然不知這類規則。你是貴族也好,平民也好,流浪漢也好,還是貴婦人也好,反正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不管你是誰,說到底只是一個"器皿";不管你是怎 樣一個"器皿",裏面裝著的都是同一種混混沌沌的、騷動不安的、卻又彌足珍貴的東西——人的靈魂。一個人的靈魂會四處流動,會和其他人的靈魂交匯。譬如,一個 買不起一瓶酒的銀行小職員固然平凡之極,但不知怎麽一來,他的靈魂不僅流進了他岳父的生活,而且還流向他岳父的五個備受虐待的情婦,甚至還流進了和他同住一幢公寓的郵差、女仆和 妓女的生活。沒有什麽事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說中不可能寫到的。即使當他疲憊不堪之時,他也沒有停止寫作。他無法控制自己,只能伴隨著炙熱的、混沌的、不安的、可怕的人類靈魂 上下翻騰,只能聽憑人類靈魂像泛濫的洪水一樣朝我們滾滾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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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January 5, 2016 at 9:00pm 35 Comments 73 Promo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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