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白雲鄂博:發現國家寶藏

 80年前,中瑞西北科學考查團年輕的地質隊員丁道衡發現白雲鄂博鐵礦,大膽地估計了3400萬噸的儲量,並預言這裏將會成為中國的“大富礦”時,可能並沒有想到:一座鋼鐵城市會因此誕生,全世界稀土儲量中的1/3都聚集在這裏…… 

   
   
  由高空俯瞰內蒙古烏蘭察布草原——這片陰山北麓的敕勒之川,牧草如氈,羊群似白雲飄落。但在它遼闊與蒼茫的西北方,本是一蓋丘陵的大地微微凹入,仿佛被印下了兩枚深深的巨型指紋,甚至連上面的箕鬥之線都清晰可辨。 
  兩枚“指紋”其實是白雲鄂博礦區兩個碩大的礦坑:東礦坑和主礦坑。此刻,我們的越野車正沿著螺旋狀的公路駛向其中的一枚——主礦坑的深處。從1957年開“鋤”至今已整整50年,“愚公移山”的力量削去了當年海拔1783米的山頭,形成了一個長1500米、寬1100米、深度超過200米的人造天坑。毗鄰主礦的東礦坑,坑底面積比主礦略小,但深度更大,接近300米。隱隱的爆破聲將我們的視線引向了主礦西側,我們的“向導”——礦區地質工程師柳建勇介紹說那裏正在形成“第三枚指紋”:即將投產的西礦,其面積、規模均與主礦不相上下。 
  眾所周知,白雲鄂博礦是供給中國西北最大的鋼鐵生產基地——包鋼的鐵礦采區,更是一座舉世聞名的稀土礦場。我從少年時代起就對它的名字傾心向往,此番的探訪更讓我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富饒遠遠超過了它的名氣。 
   
  草原腹地,嘆為觀止的礦物多樣性寶藏 
   
  “那些專家一來這兒,腿都邁不開啦,就知道低頭撿石頭。”柳工笑著告訴我們。他帶我和攝影師來到礦石轉載臺,熟練地俯身撿起一塊,然後拂去浮塵,滿臉都是珍愛的表情:“看這塊,這是金雲母,這有點發黃的是稀土,獨居石!閃亮這個,愚人金(黃鐵礦)啊不過,這一塊精鐵含量過低,送到廠裏去就沒什麽大用了。” 
  柳工隨手將石頭扔回礦堆,我不由自主想沖過去撿回來。要知道每種巖石的成分,在漫長的地質年代裏水溶火煉,形成是多麽的偶然和不易,能有這麽多種聚合在一塊巴掌大的空間裏,先不說它的應用價值,只在心裏想一想就覺得它無比珍貴。 
  那塊石頭還沒揀到手,柳工已經興致勃勃地開講另一塊的成分如何復雜,這回是一塊入手沈甸甸的磁鐵礦,也伴生了石英、鈉閃石、鈉輝石等十多種礦物不一會,我就發現,像這樣的“多胞胎奇石”原來俯拾皆是,沒走出五步,筆下記錄的名稱就已經有二十多種了。只要擁有簡單的巖石分類和礦物學知識,面對白雲鄂博的巨大礦堆就會無比著迷。就好像用泥巴玩慣了過家家的孩子突然被領到一座琳瑯滿目的商場,眼睛和頭腦立即全都不夠使了。 
  當年到珠穆朗瑪的北坳,仰視那尊世界上最壯美的山巒,曾經也被它的巖石打動,大本營附近出露著板狀的重結晶變質巖;在我無比向往的頂峰,被稱為珠峰灰巖,它們都讓人享受著視覺上的單純和有力。還有泰山、黃山、桂林象鼻山造化萬象的雕琢無不從大處著手,但今天我卻驚嘆於大自然的另一種鬼斧神工。 
  在前往白雲鄂博采訪之前,我們特意拜會了中科院地質所巖石圈構造演化開放研究實驗室的王凱怡研究員。這位年逾花甲的老地質,大學畢業後曾長時間駐紮白雲鄂博搞地礦調查,對礦區的一樓一樹都充滿感情,贊嘆不絕。據她介紹,白雲鄂博雖然是西北鋼鐵工業的原料支柱,可是真正讓它名重天下的還是稀土,以及那不可思議的礦物多樣性、礦產密集性,“即使你只是隨意從礦場拾取三兩塊標本回來,說不定也可以鑒定出一種新礦物。” 
  在她狹小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只碩大的木箱,裏面密密麻麻地擺放著一列列的巖石標本切片,它們是不同時期采於白雲鄂博的“礦物身份證”,將這些薄如蟬翼,超級剔透、精致的標本放在高精度的顯微鏡和電子探針下,不僅僅可以看到大自然令人贊嘆的美麗,還可以幫助科學家認證礦物的類型和化學成分。事實上,在白雲鄂博變得世所矚目的這數十年裏,不斷發現、並被國際礦物協會和礦物名稱委員會批準的新礦物越來越多了。它們有的嚴格地用成分命名,如鋇鐵鈦石、鈰鈮易解石等;有的用地名命名,如黃河礦、包頭礦等;有的甚至直接以對白雲鄂博貢獻卓著的學者來命名,如丁道衡礦、張培善礦等其中,有十幾種不但是世界上首次發現,還是白雲鄂博所獨有。 
   
  王凱怡告訴我:“國內外不少搞地礦研究的學者都夢想親眼看到白雲鄂博,但是這方面礦區管理特別嚴格。”去年她的一位俄羅斯朋友就沒有被批準進入礦區考察,結果僅徒步圍繞礦區走了一大圈——盡管如此,那位地質學家仍然覺得心滿意足呢。 
  “白雲鄂博太神奇了!”至今人類僅僅將元素的發現推進到109號,發掘出的礦物也僅有3800多種,可是在白雲鄂博礦區東西長16-18公裏、南北寬2-3公裏、面積僅約48平方公裏的小小範圍內,就含有71種元素,礦物170余種。而且,其中的稀土儲量居世界第一,鈮儲量僅次於巴西,為世界第二。 
  也有不少地質學家想搞清楚這塊懷璧之地如何誕生,看看有否些微的線索可以在地球上尋找到第二個白雲鄂博,沒想到因此引發了長達數十年的沈積說與火成說的地質成因大爭論。也許這是因為故事發生的年代過於久遠,必須追溯到13億-14億年以前。王凱怡是堅定的火成派,她認為在遠古時期,地處華北穩定地塊邊緣的白雲鄂博,可能是地殼上最活躍的碳酸鹽熔漿侵入地和噴火口,熔漿流動過程中,其含有的種種稀有元素不斷地富集,從而形成了世所罕見的超大型稀土、鈮、鐵等共生的大礦床此後這塊土地上每次的造山、造陸運動,都對原有的巖石進行了重新富集和改造,即使對全世界而言,這種復雜坎坷的經歷也太罕見了。 
  
  她不無激動地贊嘆起來:“這樣的地方在全世界絕對獨一無二!在白雲鄂博的稀土被發現前,美國的芒廷帕斯曾是世界上最大和最著名的稀土礦,另外澳大利亞等也有稀土。但是這些稀土礦和白雲鄂博比起來,統統好像是未發育成熟的兒童,因為地幔物質從那些地方沖出地表的時候,沒有豐富的流體,也沒有條件長時間地再化合,更沒有後來像加裏東運動那樣的地質事件對它們進行再鍛煉,所以它們都很單純,都沒有我們的白雲鄂博那樣豐富和博大。” 
  臨走前,她特意遞給我一本厚厚的《白雲鄂博礦物學》,翻讀起來有點像本教材,她說不妨隨身攜帶查閱,可能對探訪這塊神奇的礦山有幫助。我當時還非常詫異,小小的白雲鄂博,竟然可以誕生一門礦物學課程嗎? 
   
  白雲出岫見寶藏,古道西風八十年 
   
  暮色漸沈,亮晶晶的金星從主礦的西方升起來⋯⋯我和攝影師沒有離開礦場,白雲礦區每年生產輸出1200萬噸的鐵礦石,任務非常繁重,據說,夜晚才是礦區最忙碌的時候,白天接受檢修的電動輪會全部投入工作,一些測量、修路之類的工種停班,采礦和運輸環節相反都開足了馬力,於是攝影師非常欣喜地將這些運礦車燈的長龍攝入了他的鏡頭。在白雲鄂博土生土長的張工面對眼前的情景同樣心有所動,他慢慢和我講起了一些兒時的回憶。 
  張工的父母是遼寧撫順弓長嶺鐵礦支援包鋼建設來到這裏的。他童年時就在礦上玩耍嬉戲,那時主礦的山體還很高,礦區人也少,因此山上有很多石雞,用彈弓打,每天都有收獲。鐵砂比重很大,在溝裏被流水沖成卵石的形狀,簡直就是絕好的子彈。當年,正是這種被頑皮的孩子用來打鳥的鐵砂,引領著一位年輕的地質學家一步步發現了白雲鄂博大鐵礦。 
  1927年6月,北國塞外正飽受陣陣春寒和沙塵的侵擾,一支龐大的駝隊已經出現在草原地平線上,蜿蜒直到天際。當地人見到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還帶著槍支和一些從未見過的稀奇物品,不由得懷疑他們會拿走這裏的鎮山之寶。 

  這也的確是一支尋寶的隊伍:中瑞西北科學考查團。他們駐紮在今天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府所在地——百靈廟,然後準備從白雲鄂博山以南繼續西行。在這群遠方來客中間,有一位俊朗帥氣的年輕人——27歲的丁道衡,當時的身份不過是大學助教。他仿佛被某種莫名的磁力所吸引,又或者出於一位地質學家天生的敏感,在遙距神山十幾公裏以外,就發現遠處這道黝黑而神秘的山嶺不同凡響。 
   
  他找到當地的居民打聽,挑起油燈查閱資料。經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決定一早起來就去探個究竟。第二天黎明,同伴們還在酣睡之中,他就只身徒步向白雲鄂博奔去。越靠近山下,一道道山溝裏鐵砂越密集,他的一顆心也越是激動得怦怦亂跳,這是鐵礦,大鐵礦啊!這一天是1927年7月3日。 
  7月5日斯文·赫定正式接到丁道衡的喜報,報告在巴音博克圖(即白雲鄂博)發現巨大鐵礦,“礦質雖未分析,全山皆為鐵礦所成。此礦為交換作用所成,前為石灰巖,後經潛水中含有鐵質者所交換而成。又經巖漿沖出,其它雜質皆氣化而去,故其質體極純。以衡推測,成分必在八九十分以上。全量皆現露於外,開采極易。” 
  另一位考查團成員——瑞典地質學家艾利克·那林在7月3日信中也說:“神山,巴音博克圖,名副其實,整個南半壁都是純粹的礦石,鐵和錳,礦區的地面一直擴張到察罕鄂博廟,這已由我繪畫下來。”斯文·赫定接到丁、那二人報告以後在日記中回應道:“發現巨大鐵礦,這是中國福祉。” 
  許多的知識、許多的經驗和一點點運氣,是一個勘礦人成功的三原色。當時,丁道衡帶著采集到的標本、手繪圖和大量的文字資料,繼續西行,但一直沒有忘記這片“國家寶藏”。整整三年以後,他才得以將所見所得,載入《綏遠白雲鄂博鐵礦報告》,這是歷史上首次將白雲鄂博這個世人陌生的神奇之地公諸於世。 
  丁道衡還斷言:“如能對白雲鄂博鐵礦進行大規模的開采,她必將成為發展工業的主要礦源,並將促使中國的西北地區發達起來。” 
  正如他所料,數十年後,果然有一座內蒙古最大的和唯一的工業城市——包頭因鐵而生。這座城市今天清晰地分為兩個部分——非常商業化的東城和以包鋼為主體的新西城(昆區)。昆區所居住的大部分市民都和包鋼有著某種聯系,或是職工、或是家屬,又或者是從事鋼鐵生意的外來客。和所有的工業城市一樣,包頭也是一座移民之城。當年包頭得名的時候,被稱為“有鹿的地方”,很多人都說,如果沒有包鋼,包頭至今仍然會是一處東西部貿易的集散地,一個黃河邊的水陸碼頭,或是毛皮之城。這可能比今天更具有西部風情,但是永遠都不會有鋼鐵之都大氣、硬朗的形象。 
  20世紀50年代,55歲的丁道衡因為高血壓辭世,沒能看到大鐵礦開采的第一鏟,更沒有看到因為他的地理發現而誕生的一座宏偉城市。但是年輕地質學家的故事已成永遠的美談。我在白雲小城街頭散步的時候,看到他的嶄新塑像就矗立在最醒目的中心小廣場,手中黝黑的地質錘和文靜儒雅的衣裝相貌竟是那麽和諧,舉目遠眺的神情定格在天地之間。白雲人認為,如果說白雲因礦成城,那麽白雲最響亮的名字還是——丁道衡。 
  寶山“芝麻開門”以後,心思敏銳的丁道衡意識到取回的標本中還可能蘊藏著更多秘密,他將標本送與中央研究院地質研究所的何作霖教授,何教授是當時最善用偏光顯微鏡進行研究的學者。 
  不久,關於白雲鄂博的又一個驚世消息從北平偏僻的胡同裏傳出:白雲鄂博礦石標本提取出了直徑僅有0.1毫米的微礦物——稀土,經光譜等手段的進一步分析,最終得出結論:白雲鄂博的礦石裏含有極為珍貴的稀土元素,他將這兩種稀土礦物命名為“白雲礦”和“鄂博礦”。1935年,《中國地質學會會誌》第14卷第2期刊登了何作霖編著的相關文章,第一次向世界宣告:白雲鄂博礦物中存在有稀土。 
  不過,這些轟動學術界的地理大發現,並沒有立即喚醒烏蘭察布大草原。在大鐵礦被發現的20年以後,白雲鄂博才投入開采。這讓我想到一個問題,在積貧積弱的暗淡背景裏,科技之光是多麽羸弱和無為。 
   
  內蒙古,鐵騎之後為何手無寸鐵 
   
  一個地方的名字往往能透露很多“秘密”,白雲鄂博也不例外。白雲鄂博是丁道衡當年由蒙語“富饒的敖包”音譯過來的,沿用至今。其實,它真正的名字是“白音寶格德”,意為“富饒的神山”。我眼前的主礦和東礦曾經也不是雄偉的“天坑”,而是一脈相連的兩座山峰,主礦過去海拔高達1783米,山頂上還矗立著一座敖包。過去的烏蘭察布屬於蒙古族達爾罕部,每年農歷五月,方圓數百裏之內的牧民都要聚集在神山周圍舉行敖包祭和那達慕。 
   
  今天在達茂旗還住著一位末代王爺叫蘇積,已經73歲了。老王爺說,他的祖祖輩輩都在流傳,白雲鄂博是不能侵犯的寶山,金鳳凰曾在此降臨,成吉思汗的神駒到此都不能移動 
  翻檢這些傳說,是因為在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白雲鄂博的鐵礦並非深埋地下,丁道衡甚至在十幾公裏外就能目測到,何以直到80年前,才因為西北科學考查團的偶然途經而得以發現?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懂得用鐵的國家,山頂洞人已掌握用鐵來染色,河北出土的商代鐵刃銅鉞說明先人很早就能識別什麽是鐵。《舊唐書·突厥列傳》講到唐初大將李靖滅突厥,提到“鐵山”二字,就是指白雲鄂博。在古代,一種先進的礦產材料就意味著國富民強,對於多草原、多荒地的蒙古高原來講,還有什麽比“鐵山”更配“富饒的神山”這一稱呼呢,蒙古族的先人一定知道白雲鄂博是座鐵山。 
  在我遊歷成吉思汗陵時,曾被大汗八白室中一件兩米來高的配弓所震服,也記得成陵的壁畫上清楚地描畫著冶鐵的場面。在蒙古大軍鐵蹄橫掃東西的時代,白雲鄂博究竟是什麽原因沒有被作為主要的采煉場呢? 
  到了明朝,也許成吉思汗和蒙古騎士的刀弓在中原統治者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陰影,統治者一直將蒙古草原視為“禁鐵之地”,努力不讓冶鐵術流入蒙古。所以蒙古高原一直無法自行制造鐵器,這樣,一旦切斷與漢地的鐵器貿易,草原民族的剽悍便失去了脊梁。明朝時期,為了能與漢地開幣換鐵,蒙古阿拉坦汗終於與漢族兵戎相見鐵騎之後卻手無寸鐵,這讓馬背上的民族再難續寫成吉思汗時代的強盛。 
  
  離開白雲鄂博的前一天,柳工帶我們參觀將礦石運往包鋼的裝車場,剛好一列滿載鐵礦石、行將開動的龍車正等待出場檢查。柳工跳進車箱,拿起兩塊礦石,一塊黝黑,一望便知是塊成色占了五六成的富鐵礦石,另外一塊棱角分明,不過通體白綠色泛著雜斑,顯然又是一塊品位很低的夾石,或者微含稀土的貧鐵礦石。 
  “難道要運到包頭再進行選礦?豈不既浪費成本,又造成包頭的環境壓力?”我問道。 
  柳工無奈地搖頭,“你沒發現白雲鄂博非常幹旱嗎?離礦區最近的艾博蓋河坐火車都需要三站地,而且現在連那條河都成地下河了。沒水根本做不了選礦作業啊。” 
  1930年,丁道衡曾在他的報告中大膽地估計白雲鄂博鐵礦儲量達3400萬噸——這個數字遠遠不及現在的探明儲量“鐵礦石14億噸”,但在當時已震驚四座,連地學泰鬥翁文灝、丁文江等都覺得難以置信。然而,雖然白雲鄂博的鐵礦多,但鐵含量多數僅30%左右,品位算不上“富鐵礦”。硫鐵礦、赤鐵礦、針鐵礦、黑色鎂鐵錳礦等共生,構成了白雲鐵礦復雜而又耐人尋味的結構。即使在今天,這些礦石對於煉鋼者而言,依然是骨頭很硬的雞肋:譬如成分中的磷灰石等,就是煉鐵的大忌。有位英國專家考察時甚至斷言:這根本不是能選的礦石!即使用翻倍的價格從澳大利亞進口富鐵礦石,也更合算。 


我若有所悟,也許白雲鄂博這座富神山、大鐵山在古代難於被開采,有很多原因:首先是自然條件——缺水而且地處荒僻;礦石本身成分又過於復雜——當時的技術水平難以實現;另外白雲礦區都是新移民人口,是全國各地支援建包鋼匯聚的人才,在古代,哪裏有這麽多人來支撐一個冶金中心的拓荒呢。在白雲鄂博最初向包鋼提供鐵礦石的那些年,百多公裏的運礦之路硬是靠著轆轤馬、小鐵軌走出來的。 

近年來,不乏有兩院院士建議、呼籲白雲鄂博逐年閉坑,以保護資源、保護環境。主要的原因是,包鋼開采白雲鄂博的鐵礦,但冶煉水平有限,可能浪費了其中大量的稀土資源。對此,王凱怡等有著“白雲情結”的專家認為:“有資金從國外買鐵礦來煉當然是好事。但是白雲鄂博要是關了,礦上的人靠什麽吃飯呢?況且研究還要繼續,而尾礦還在啊,以後還可以再冶煉一次。” 
  包鋼有兩條資源長城,一條是堆放稀土的尾礦壩:選出精鐵礦之後的尾礦富含稀土,因此沒有丟棄,而是變成“尾礦壩”暫時存放起來,留待子孫享用;另一條就是包鋼正門前用鋼渣鋪成的鋼鐵大街。當年中國處於經濟最困難的時期,對白雲鄂博一直虎視眈眈、垂涎欲滴的日本商人想用一噸糧食來換一噸鋼渣,結果被周總理嚴辭拒絕,“就是用它鋪條鋼鐵大街也不能賣給對手”,後來果然就有了這條未來可期的寶藏之街。如果何時稀土稀缺起來,就可以啟用這份藏在老襖裏的財富了。 
  
   
  白雲入鉆深,稀土時代何時到來 
   
  物以“稀”為貴!那麽稀土一定是一種非常寶貴的東西?事實上,這種不凡之物不僅品性神奇,身世也滄海桑田,但身價並不算高。 
  首先來說,稀土的名字就是個誤會。它既不是單一物質也非單一元素,而是一族17種元素的總稱。1794年芬蘭人加多林從采用瑞典伊特比的礦石中發現了釔。當時人們常把不溶於水的固體氧化物稱為土,用於提取這種元素的礦物在瑞典又非常稀少,稀土就被傳叫開了。其實稀土這一族的元素,在地殼中並不少見,大約等於萬分之一點六,比銅、錫等等元素都要多。另外,這些元素全部都是金屬,與土一點關系都沒有,盡管如此,人們仍然決定沿用它的名字。 
  記得我第一次在紙上試著寫下稀土一族的那些元素大名,每個字都那麽艱澀陌生。但一位搞永磁研究的朋友幫了我大忙。他把我拉到房子的正中間,讓我閉上眼睛再張開,好像要來場行為藝術。他擡手指著屋頂的熒光燈:“歡迎開始稀土之旅。首先,人類放棄白熾燈的那天就把尋找光明的任務交給了稀土發光材料;你看的彩色電視和各種顯示器也都與此有關!你的手機、筆記本、電動自行車都有可能使用鎳氫電池,未來型的電動汽車也極有可能用上動力泊;你所使用的光驅、光通訊和90%的激光材料涉及稀土;關閉電燈,黑夜中可以自動發光的標誌標牌都用到稀土熒光粉;我們每天使用的大量鋼鐵、石油、玻璃、電子產品及機械制造業都曾經受稀土添加劑之惠;我們食用的作物越來越多曾使用過稀土肥料還有衛星上天,核潛艇入海人們甚至也在研究用稀土治療癌癥。” 
  我想起司機弓師傅提及的一位同行,曾經在退休前要了一瓶稀土添加劑,後來他給朋友修車噴漆的時候都會加上那麽一點點,結果他的車再不像其他車那樣用布擦拭都能劃傷。這樣說來,可以確定的是,未來在產業、科學、軍事、醫學和日常生活中,稀土都會無孔不入,充斥每個角落,是令人驚嘆的材料,帶來持久、耐用甚至永恒 
  形象一點說,人類的生存需要維生素,那麽現代與未來的工業世界也需要一種類似“工業維生素”的東西。從“鋼的盤尼西林”到“工業味精”,再到“工業維生素”,稀土美譽的不斷升級也表明它的重要性日益攀升。當今世界,幾乎每隔3-5年,人們就會發現稀土的一種新用途,稀土產業慢慢築起了一座奇跡金字塔。有人稱新世紀是稀土時代,這對中國人,對白雲鄂博人是令人得意的好消息嗎? 
  “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這是1992年鄧小平南巡時講的一句話。全世界目前已經探明的稀土工業儲量為1億噸,全中國有4300萬噸。而全球最大的稀土礦床在白雲鄂博,已探明儲量達3600萬噸,占全國的84%和全世界的36%。 
  白雲鄂博自然成了全世界稀土的“首都”。包鋼有家稀土研究院,以“稀土高科”的名義上市運作。從發行價到現在,已經翻漲了十幾倍。敢於運作這支股票的莊家把稀土概念摸得很透,所以稍有大勢上的利好,就能讓這支成長股破浪前進。
  “一條礦脈通常可以有多長,礦床又可以有多厚呢?”看著逐漸在向地心潛掘的礦坑,我不無擔心地問柳工。 
  “這要看成礦的條件,每處礦體都不一樣。不過白雲鄂博還是很有潛力的一個地方。”柳工把我們帶到東礦中下層的一個鉆探點。那裏整齊地碼放著數十箱巖芯。他隨手拿起其中的一根指給我看,“這根是從這處鉆探點向下鉆了600多米深采到的,巖芯的上半部呈現艷麗的淺黃色斑點,是稀土礦!而下半截黝黑純凈,是富集度不下五成的絕好鐵礦石!” 
  也就是說,至少白雲鄂博的東礦在現在的開采面再向下數百米深度都有礦物埋藏,難道這裏真是“白雲”神山,聚寶盆一樣挖掘不完?柳工接著愉快地介紹道:“另外我們還在考察和建設白雲西礦,具體的礦產蘊藏情況暫時保密。” 
   
  忽然,我想起了促成西北科學考查團成行的探險家斯文·赫定。他一生深入險遠,常人所不及,最鐘愛的就是亞洲腹地。他終生沒有結婚。當有人問他緣由,他回答說:“我曾戀愛多次,但亞洲腹地始終是我的新娘” 
  在我們眼中偏遠荒蕪、幹旱的蒙古高原,陰山之麓,在這位探險家眼裏展示的圖卷卻是——狂放,並且有幻想的美,無與倫比,超過塵世上任何一個朝生暮死之人所能看到的一切景致。 
  白雲鄂博就是西北科學考查團所穿越奇跡之地裏的一隅。它的神奇在於,迄今為止,科學家們依然無法說清,眼前這兩個巨大的礦坑對於人類的確切價值。它身上的未解之謎如準確儲量、成因等,比世界上任何正在開掘的礦場都要多。 
  離開時,飛機從陰山之頂盤旋起飛,冥想中,白雲礦區的兩枚巨型指紋般的巨大礦坑讓我聯想起了俄羅斯那個世界上最深的金剛石礦坑——薩哈礦坑,如今它已經因為資源枯竭而閉采,成為地球最深的傷痕之一。從照片上看,薩哈礦坑和白雲鄂博礦場有著某種驚人的相像,它們將有相似的命運嗎? 
  在一個人的生命中,對於自然和物質所需甚多,但了解卻甚少。高科技的未來生活尤其如此,這讓我們越來越疏於並倦於飲水思源,報效和呵護自然。落筆成字,也僅能表達對於白雲鄂博這樣的寶藏的敬仰,贊嘆它的價值更高於額濟納那樣的考古重地。白雲鄂博在完完全全地為了人類而奉獻,而且它伴隨我們於未來,而非過往。 

Views: 135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