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泓《逝去的風韻》漢代小型雕塑

還有一些小型陶俑,可能是制作的工匠由於它們形體太小,不再考慮細部的塑造,完全用身軀輪廓表現其動態,也同樣可以取得感人的效果,這裏的兩件舞俑,是陜西省韓城縣芝川鎮出土的,曲腰伸臂的舞姿,是用簡練的輪廓線來表現的,雖然沒有眉目口鼻和衣飾細部,但更顯得簡潔傳神,動態極強且富有韻律感。在今天來觀賞,頗覺其古樸動人。圖6另一件簡練的輪廓線表現的陶俑精品,是在河南省新安縣古路溝東漢墓出土的騎象童子(圖5)。大象塑造得軀體粗壯,馴順地站在那裏,直立的粗大象腿和長鼻下垂的姿態,給人以異常穩重的感覺,四足的直線和垂鼻的弧曲線配合在一起,又顯得雖穩重而不呆板。一個活潑的童子,不是正騎在象背上,而是靈活地側坐著,還伸展著雙臂,頗為輕松自得。這件陶塑,大約是表現了百戲中象戲的演出場景。在雕塑的構圖上,童子的頭是整個塑像的最高點,斜伸的雙臂與下面的象體結合在一起,使全像整體構圖呈三角形,同時下面大象的穩重又和上面童子的活潑相映成趣,動靜結合,越發使作品具有古樸的魅力。

除了舞樂百戲之類的題材外,還有些小陶俑塑造的是日常社會中的一般人物,其中大多是婢仆侍從等被人役使的勞動下層人物,因此也常可看到更富有生活色彩的作品。我們這裏想介紹幾件從四川省新繁縣清白鄉一座東漢墓中清理出來的小陶俑(圖6)。這些模制的灰陶俑,整體造型是圓錐體的形狀,錐尖處是俑的頭,稍下塑出雙臂,然後下垂的長的衣裙向四面擴展成錐體的大圓底。這樣的造型雖較呆滯,但制作時裝模容易因而省工省時,因為它們是為了出賣的廉價明器而不是著意塑造的美術欣賞品。雖然如此,古代匠師還是盡力把它們塑制得更好些,現在看到的這三件就是在大體相同的造型基礎上稍有變化,變化雖較細微,但卻能使他們各具不同的情趣,這可能就是古人的匠心之處吧!這是兩個拱手侍立的侍女和一個兒童,衣服上原塗施著朱彩。侍女頭梳高髻,長裙拽地,面孔稍仰,恭敬地拱著雙手佇立著,等候著主人的指使。那個兒童也穿著拽地的長衣,光頭的前頂處留著一朵孩發,伸展著雙臂,微仰著頭,似乎不知要去幹什麼才好。把這三件小陶俑(女侍身高約18厘米,兒童身高13厘米)放在一處,似乎那兒童伸展雙手,用童稚的目光仰視那兩位恭敬地佇立著一動不動的侍女,他那缺乏社會知識的幼小頭腦中,還不明白那兩個大人幹什麼直挺挺地立在那兒,她們為什麼不隨心所欲地跑開去玩個痛快呢?如果這樣來觀察這三件陶俑,不是頗富生活情趣嗎?但在這情趣之中總還帶有幾分苦澀的味道,因為作品所反映的社會並不是人人平等的理想社會。

上面介紹的漢代小型雕塑品,只不過是從考古發掘所獲得的為數眾多的出土品中,隨手選來的幾個例子,但是通過它們確可表現出一些歡樂的情趣和生活的氣氛,使觀看的人心情舒展而享有輕松的美感。可以說是在那統治著漢代美術領域的豪壯而威嚴逼人的熾熱氛圍中,吹來的幾縷清新爽體的微風,這還是會讓世俗的普通人神往的。(1986)

中國畫像磚藝術的軌跡

漢代的畫像磚藝術,對於中國古典美術的愛好者說來,是絕不陌生的。特別是發現於中國西南地區的作品,它們原來嵌砌在四川省各地東漢晚期墓室內壁上,既有壁畫的功能,又具有裝飾效果。這些畫像磚多是方形的,一塊磚上模印一幅,畫面完整,內容各異,除了通常的傳統題材,那些神仙和顯示身份地位,圖1圖2誇耀奢華豪富的畫面,如西王母、日月神、車騎(圖1)、儀衛、鼓吹、武庫、庭院、樓閣、宴飲(圖2)、舞樂、百戲等以外,還出現有授經、考績,又有播種、薅秧、收割、踏碓以及采桑、采芋、采蓮、弋射、行筏、釀酒、鹽井等生產情景,甚至還有市井、酒肆的畫像,展出了一幅又一幅風格清新的古代風俗圖,生動地再現了當年的生產活動和社會生活的各方面的場景,不僅是精湛的藝術品,同時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因此備受重視。從20世紀50年代以來,不斷有介紹四川漢代畫像磚藝術的專著出版,許多圖像也經常被歷史學家引用在他們的著作之中。

四川的東漢畫像磚,從技法和制造工藝等諸方面考察,都相當成熟,已經可以說是達到了這種藝術的高峰。那麼畫像磚藝術的出現,自然是遠較這一時期早得多,追溯上去,至少可以到公元前3世紀。目前發現的年代最早的畫像磚,是秦代的遺物,都出土於陜西省境內,特別是秦都鹹陽一帶。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了對秦都鹹陽的宮殿遺址的考古發掘工作,了解到一些宮殿的踏步是用較大型的空心磚鋪砌而成的,上面模印的紋樣,一般是由回紋和菱形構成的幾何圖案,但也發現了模印龍、鳳圖像的空心磚。圖像系陰紋線條,形象具有秦代造型藝術那種偉麗而粗放的風格,磚的長度超過1米,寬度超過0.3米,龍體卷曲回轉,四足對稱。

在弧曲的背彎處托一圓璧。也有的是雙龍圖案,首尾相銜。鳳紋的磚沒有保存完好的,但可以看出鳳的姿態有回轉曲體的,也有挺身直立的,還有的鳳背上騎有水神。上述作品正是中國古代畫像磚最早的標本。除了這種整體模印的畫像空心磚外,陜西出土的秦代空心磚上的畫像還有另外一種類型,圖4

那是用較小的印模,在磚坯上連續捺印出來的,其中典型的代表,是臨潼出土的狩獵紋畫像空心磚,拼命逃逸的奔鹿後面,緊隨著一頭撲向它的獵犬,接著是躍馬彎弓的騎士,他們奔跑在起伏的山巒之間。這塊磚上的畫面劃分為上下兩欄,每欄捺印兩組射獵畫像,上下左右共計四組,畫面雖然相同,但由於不斷地連續重復地出現在觀者眼前,反而增強了運動感,逃鹿、追犬、騎士反復奔馳,使人眼花瞭亂,目不暇給。另外一塊藏於陜西省博物館的秦代畫像空心磚,畫面較為復雜,使用的印模多達五種,分別表現出侍衛、宴飲、山林和射獵的不同場景,其中的射獵畫像,也是一鹿一犬一騎,與前一塊磚上的畫像雷同,如果不是使用了同一塊印模,那麼兩塊印模的粉本也是出自一源。同樣令人感興趣的,是在這塊磚上使用的宴飲畫像的印模所印的同樣圖像,又在一塊傳出土於鳳翔的秦代畫像空心磚上出現了。在那塊磚上它被用為主要的圖像,自上而下連續捺印五欄。最下一欄捺印著一組山林畫像,鳥獸隱現於山石樹叢之間,恰又與藏於陜西省博物館那塊上的山林印模一樣(圖4)。同樣的印模連續捺用並出現在不只一塊磚上,反映出當時第二類畫像磚制作工藝方面的特點,同時說明已出現了專門制作這類畫像磚的手工業作坊,並且成批地供應這類產品。它們又似乎與從宮殿遺址出土的第一類畫像磚的使用範圍不同,第一類大約是專供宮廷燒造的,而第二類則可能是供身份較低的人使用的,也許是用於砌造墓室。而且兩類畫像磚除了第一類是一磚一模,第二類是用小的反復捺用的印模外,第一類的印模是陽文的,故制出的畫像的線條是陰線;第二類印模則是陰文的,因此印出的畫像是凸出磚面之上,但衣紋等細部線條仍是陰文的。

圖5到了西漢時期,畫像磚藝術在承繼著秦代傳統的基礎上,有了很大的發展。在都城長安的宮殿建築中,看來仍然使用大型的畫像空心磚作踏步,紋樣的主題是四神,即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在茂陵附近就曾出土過印有朱雀紋的畫像空心磚,磚面上模印出兩只朱雀,雀尾相對而面向相反,朱雀高冠華尾,口內銜珠,屈項挺胸,姿態雄健而華美(圖5)。此外,還有磚側模印出白虎和玄武的長條磚,它們不是空心的。圖6

這些磚上的圖像是整磚一模,應是承繼著秦代第一類空心畫像磚的傳統,但所用印模卻是陰紋的,因此圖像的輪廓浮出磚面。從鹹陽市任家嘴附近的一些西漢中期以後的墓葬中,出土了一批模印四神紋的空心畫像磚(圖6),上面的圖像和茂陵附近出土的相近似,但線條明晰,構圖變化也較多,是少見的西漢畫像磚珍品。除了磚的頂端外,在磚面或磚側的圖像都是成對成雙,左右對稱的形式,中間常常置一圓形的玉璧圖像。青龍除了相對戲璧形象以外,更多的是反向回首,曲體交尾或尾尖相對上托圓璧,姿態頗為靈活生動,富於變化。朱雀作展翅舞姿,長尾飄飛,較茂陵磚紋氣韻生動,口內也都含有寶珠。玄武龜蛇相纏,龜的背甲頗為隆凸,顯得形體蹣跚,但頭頸頗為修長,且口中伸吐出如蛇的長舌。上述三種圖像都是神奇化的出於想象的動物,只有白虎是寫實的,這與茂陵出土的虎紋磚相同。除了圖案趣味濃厚的雙虎爭璧外,還有兩種畫面,一種是雙虎反向前行,另一種是一虎騰身前撲,另一虎反向佇立,回首目視騰撲的同伴。從構圖來講,騰撲的虎整體呈三角形,占有磚面的上斜角;佇立的虎也呈三角形,占有磚面的下斜角,兩虎一動一靜,因此構圖嚴整而富於變化,虎是寫實的形象,威猛異常,可以說是西漢畫像磚中藝術水平最高的突出例子。除四神圖像的整磚一模的以外,這時也有如秦代畫像空心磚的第二類磚,磚面用小型的印模反復捺印,然後結合成整幅圖案,但多是幾何形紋,僅茂陵附近出土的一塊,磚面中心是幾何形紋,但四周的邊框,則用對龍紋小印模捺印,龍背上還騎乘有羽人,形成多方連續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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