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著印章的書

  許多朋友在這裏展示了自己的書架,看了書名,發現門類甚廣,我真佩服得五體投地。我也有一大書架,三米寬兩米四高,裏面也塞滿了書,不好意思把書名羅列出來,因為那多半不是講學問的,而是我自以為讀起來有趣的,品位不高,列出來讓老師們見笑。但其中有一層的一些書,可以說一說:《西遊記》、《魯迅舊詩箋註》、《說唐》、《林海雪原》、《烈火金剛》、《茅盾短篇小說選集》、《沫若文集》(五)、《普希金詩集》、《法醫學》、《皮膚病學》、《死亡時間鑒定》、《赤腳醫生手冊》、《電工手冊》、《天體的來龍去脈》,以及1963和1964年《漫畫》期刊各一套,裝訂成兩大冊。數數看,18本,古今中外,雜七雜八。這都是70年代以前的書,用無語老師的話說,品相都不錯,但有一共同標誌,蓋一大紅印章:××醫學院圖書館。這是我在1972年冬至1973年春期間,從那個圖書館偷來的。我記得不止偷這些,至少有七八十本,沒保管好,只剩下這些了。
  偷書的時候,我應該快十歲了。當時父母有些政治問題,一個在牛棚,一個在幹校。我帶著弟弟留在家中,佛山有個表姐,每周六來看我們,幫我們買學校的飯菜票。我們在學校裏上課、吃飯,回家睡覺,和很多沒人管的廣州孩子一樣,吊兒郎當混著日子。當時,我有個要好的同學,小名叫李子,是部隊子弟,他帶我到處去偷東西:老師家裏養的雞、空房子裏的電表、小店裏的水果、部隊大院裏晾著的軍裝等。偷來的東西,能吃的吃了,能賣的賣了。
  他偷東西是跟一個更大一點的孩子學的,那是軍區一個部長的兒子。一天,李子帶我上那個大孩子家,說去看看他剛偷來的書。他的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他誇耀著告訴我們,這些書是昨天晚上他自己一個人撬窗爬進華南師範學院的圖書館偷來的,差不多一麻袋,使單車運了回家。說實話,那時的我,雖然已經識字,但除了一看就頭痛的課本,基本沒讀過什麽別的書。我父母雖有文化,但都是國家幹部,家中只有一些看不懂的政治讀物。總之,我從不知道什麽是好書,也沒有閱讀的興趣。但望著面前這床上亂七八糟的書本,我卻開了眼,那各式各樣的封皮深深地吸引了我。記得那小子翻開一本《說唐》讓我們看裏面的繡像,唾沫橫飛大講裏面的故事:羅成回馬槍,王伯當猜燈謎,程咬金學劈斧,元霸遭雷劈,什麽天下第一條好漢、第二條好漢……直聽得我們張大著嘴兒發楞。我仿佛第一次發現,世界上還有這麽好聽的故事,有這麽多說這些故事的書兒。出來的時候,我心裏癢癢的,真希望自己也擁有這樣一大堆書。李子這時興奮地告訴我,說他媽媽正管著××醫學院圖書館,以前從沒想過去那裏看書,現在就上那看看去。到了那圖書館,他媽把我們帶進了中文書庫,那時候,這個書庫是禁地,封住不讓人進的。在那裏,看到一排排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我們都懵了,翻翻這本,翻翻那本,鉆來鉆去,不知該看什麽才好。當我發現一大摞裝訂成冊的《漫畫》,高興得不得了,這才定了下神,取出一冊坐下來翻看,一直看到他母親下班。回去的路上,李子悄悄對我說,我把書庫的一扇窗的鐵栓兒拉開了,晚上咱們偷書去。晚上我們摸黑去到那裏,卻發現裏面亮著燈,有人值班呢。我們當時沒有足夠的膽氣,不敢翻進去,用繩把那值班的綁住,再往他嘴裏塞襪子什麽的,反而一見人影便拾路而逃。第二天,李子穿上他爸爸的軍大衣,又帶我上那圖書館。進去後,到處找書,臨走時,一本本書地往腰上掖,再掩上大衣。我連忙學著也把一本《說唐》塞進自己的褲腰裏。第三天去看書時,我也穿上棉衣,離開時帶出了五本書。此後,我們陸陸續續去看,去偷。我有時把弟弟帶上,出來時也在他身上塞上兩本。一個冬天過去了,我積累了一大堆書。現在沒法記起那具體是些什麽書了,但可以肯定大部分是小說,我記得小時候就已經讀過像《林海雪原》、《烈火金剛》、《紅巖》、《紅旗譜》、《野火春風鬥古城》、《平原槍聲》、《鐵道遊擊隊》、《朝陽花》、《苦菜花》、《水滸》、《三國演義》、《西遊記》、《封神榜》、《三俠五義》……還有《說唐》。這些書大多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開始時我並不知道怎麽去選擇,反正瞧瞧書名,覺得像那麽回事,就往衣服裏塞,拿回去看不懂就扔在一邊,所以總亂七八糟偷出許多別的什麽來。像《法醫學》、《皮膚病學》這類書,就是轉悠到專業書庫裏發現的,翻開有很多嚇人的圖片,一好奇,就拿了,回到家裏和李子一起看,當看見那光溜溜的病體照片,就一同傻乎乎地爆笑起來。1973年春節過後,我父母相繼返城,我和弟弟的生活也重新回到正軌,再沒去偷東西和偷書了。16歲半時我在家門口參了軍,提幹後做了新聞幹事,後來讀中文函授。因為學業的需要,開始大量地有目的地購書看書,我在家中為自己做了第一個書架。在整理書的時候,才發現小時候偷來的書大部分不見了,深為遺失了那些曾帶給自己許多歡樂的書感到難過,趕緊把剩下的保存好。之後轉業,到了公司,下海,從家搬到宿舍,再搬到自己買的房子,有了書房,書多了,書架子也越來越大。我總留出一層放上這些偷來的書。
  說真的,我過去從未認真思索過這段經歷究竟對我意味著什麽。今天,望著書架,寫這張帖子,我發現,在那個文化荒蕪的年代裏,這段機緣從一個很特別的角度幫助我與書本交上了朋友,是我養成閱讀習慣的起點,僅此,已經影響了我的一生。

選書,買書 

  工作忙的時候,空余時間比較少,偶爾的一天休息,我會在家看看電視,看看書,上上網,寫點心情隨筆什麽的,很少出門。上次我去書店,一下子就買了四本書,打算回家慢慢消化。
  其實我買書的目的性不是很強,有時會因為在網上看了人家讀書的感受而非常想了解那本書及作者才買,有時會因為對某些名人早就如雷貫耳,卻從未讀過人家只字片語而感到自己的孤陋寡聞才買,還有時實在挑不出來了,就隨便買本名著,心想就算不看,也有保留價值,反正不浪費,總比白跑一趟強。
  比如這四本書吧,我想無論是作者還是作品,反差都比較大。
  因為我心態年輕,且喜歡和單純的人打交道,所以我看到那本《安徒生童話故事集》時,就拿在手裏了,心想小時候沒機會讀,現在有錢了,該給自己上完這些童話課程。說不定什麽時候還可以派上用場,編幾個小故事講給甥女和其他小朋友聽,好讓他們找個崇拜我的理由。
  之後,我看到一本絳紅色封皮包裝的《華麗緣》。這個書名我覺得很熟悉,前陣子在天涯上讀到過,作者是張愛玲。我看到許多讀書人對這位女士有著出奇的看法,不覺也想買來一讀,看看到底都是些什麽文章,吸引了這麽多人爭議。
  封面上摘抄了文中的一段話:“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雲朵裏的一只白鳥。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黴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我想這就是此書的精華所在吧,整篇調子都將是沈悶的,按照這個風格記錄著那段歷史。
  買來的書是不是一定要讀呢?本意應該是的,但有時書買到家中後,就會躺著睡大覺。我總認為以後會有時間讀的,這種想法使我的讀書進度非常慢。而惟一可以使我有興趣先睹為快的書,是那種輕快、幽默、詼諧的小說,於是我買書的時候常常在腦海中搜集有哪一個作家應是這類型的。這個時候總覺得知道的太少,記憶也不過是停留在上學時期的某篇課文上。對了,歐·亨利的文章就別具一格,以前曾學過一篇《麥琪的禮物》非常感人,他的小說短小而精致,結局又往往出人意料,很有可讀性。想到這裏,我就開始鎖定目標,搜尋到一本《歐·亨利短篇小說選》。
  第四本書,我選擇了《老舍小說》。在網上,我曾看過他寫的一篇《月芽兒》,那是一篇反映舊社會中妓女生活的小說,雖說故事很淒慘,但老舍先生卻用了一種淡淡的調侃在講述著這些無可奈何的事情。我也不知這樣理解他的文章對不對,但我比較喜歡他這種敘事的手法。我大體翻了一下介紹,發現老舍先生曾在濟南住過很多年,還曾寫過一本《大明湖》(這本書未曾面世就不幸在戰亂中葬身火海了),這些都使我感到很親切,因為我的家就在大明湖旁。所以,我毫不猶豫就買下了這本書。
  回來後,我歸納了一下,發現買的都是合集,裏面由許多長篇、中篇、短篇組成,這樣一下子可以從多個作品中了解作者和他們的寫作風格;再者,文章不長,有利於我的閱讀。有時我挺佩服那些讀書快的人,因為我無論怎樣地加速讀,結果都是一晚上只能翻個十幾頁。
  到目前為止,我買的書越來越多,而看完或看過的卻越來越少。不過我還是願意買新書,因為新書總給人一種新鮮感。有時興起買回一大堆,一本一本地翻看介紹,這也是買書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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