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山風過,吹來一襲特別的香味。尋香一望,是奶奶鄰居家門口,堆放著一種果實。

圓圓小小,我以為是花椒籽。主人是五十多歲的大哥,他說不是花椒,而是山蒼籽,曬幹榨油後制作風油精的原料。

經他一說,再聞,還真是風油精的味。自己給自己出主意,要不要買幾斤回去,做成香囊,掛在家里防蚊驅蟲。大哥說,這些剛剛摘下的果實,不能積壓攜帶。

他家堂屋里擺著一把躺椅,方方正正,四平八穩,一眼就覺得工藝好。走過去問東問西,大哥說,這把躺椅有六十年左右,他出生就在,是大山里篾匠師傅的手藝。

躺椅上,擺著幾把蒲扇,不,準確說是棕葉。棕樹全身是寶,葉子大如蒲扇。掰下來,用剪刀圍著修剪一番,就是一把手搖的扇子。綠色的,原汁原味。搖一搖,帶著草木清芬。

借著欣賞躺椅和蒲扇的機會,我望了望廚房,看了看臥室。淩亂,沒有女主人操持的痕跡。並試探著問他:孩子呢?他說:一個女兒,已經出嫁。聽說有孩子,又小心試問,那孩子的媽媽呢?

大哥頓時黯然,說他命不好。十五歲沒有母親,臨近三十才結婚。三十五歲上時,妻子得病去世。

對男人來說,母親和妻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可她們,都早早離他而去。

鄉村里,不像大城市,進門關門,沒有聯絡,閑話也就少。村子里,十幾二十戶人家,家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唯獨自家,一個男人加一個孩子。幾多苦澀,幾多寒酸。

他的嘴巴有傷痕,眼睛也有些問題,一問,說是36歲時在山上砍木材,從樹上掉下來,磕在樹樁上。樹枝插進嘴唇,傷了視神經,眼珠不能動,視力下降。嘴唇縫補後,成了現在的樣子。

女兒結婚後,他一個人,索性出去打工,給供電部門裝設備。一次,從工程車上摔下來,傷了膀子 。至今,臂膀仍然不能自如活動。

現在不打工,在家里種些農作物。前不久,砍竹子,又砍傷了自己的腿。

人生故事,這樣驚心動魄。聽著,句句是驚心。讓人唏噓,讓人為他抱不平,竟然是這樣的命運。

但轉念一想,又似乎覺得與命運無關。他的這些際遇,與他的性格最有關係。然而再一思索,又覺得實在和命運脫不了幹系。

命運,決定了人成長的環境。成長的環境,決定性格的形成。

那是不是就可以認命?不,我不認同。人還可以通過知識和覺悟讓自己的性格改變。也就是說,人不能支配命運,但可以支配自己對命運的態度。一個人若是能夠淩駕於命運之上,命運給他制造的阻力就越小。

命運,在理念上,是人的大環境。際遇不佳,家道不順,可以高瞻遠矚,采取順其自然的態度。命運,落實在生活中,其實是一件件事情。而事情,是事在人為。你要愛惜自己,整合自己。做哪些事的時候,得格外認真。出去打工,也要看自己適合做什麽。都是掙一份微薄的收入,找那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傷害性不大的。

良性循環,是讓生活變得有秩序。惡性循環,足以讓生活變成一團糟。

顯然,這位大哥,不夠有生活的智慧,受到原本可避免的傷害,把日子過成一團亂麻。現在,他說起來,還口口聲聲把自己的遭遇歸結於命運,更說明,他沒有足夠的成熟。

上帝關上了你的門,一定會打開一扇窗。那扇窗,要用智慧尋找。找到了,要用智慧守護。人生,並不神秘莫測。遭際,其實有線索可尋。我們,都在各得其所。

轉回來,經過吊橋。摩的師傅說,坐在摩托車上過吊橋,開慢些,一點兒不晃動。開始不信他的話,見他信誓旦旦,心想試試吧。果真,只覺得吊橋呼啦啦地響,但輪子底下,卻很踏實。

師傅一邊開車一邊還給我們講故事。說有一次,他經過吊橋,有二十個小夥子均勻地站在橋的兩側,喊一二三,同時搖動吊橋。他低估了他們的力量,高估了自己的技術,開著摩托車通過,搖動的瞬間,差點連人帶車飛出橋外。

第二天,正逢十五,有集。我愛趕集,從小就愛。六點不到,就有挑著籃子的大伯大媽往菜市場趕。我繞道江邊看,還有坐船來趕集的人。船,很簡陋,幾乎家家都有。是自家的交通工具,也作打魚用。

細細彎彎的茄子,玲瓏巧致的苦瓜,並不那麽長的豆角,大小不一的辣椒,黃金一樣耀眼的老黃瓜。這些蔬菜,是城里人熱望的原生態食物。鄉村人家,多的吃不了。趁著趕集,挑出來賣,增一份收入。

黃瓜冬瓜苦瓜芋梗,什麽都可以拿來曬幹。挑揀得靈靈醒醒,扎成一小把,供人挑選購買。

賣的人多,買的人少。我走著看著,只看菜,不看老人們的眼神。我怕她們以為我會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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