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敖:詩的神經與文明的孩子 5

馬蘇米顯然預見到了人們會對這種觀點的反應。所以他說,愛因斯坦的理論並不意味著牛頓力學就沒用了,只是讓它有了更清楚的應用範圍,Affect理論跟以往的文化理論的關係類似。近年來,從基本命題,論證過程到具體實驗等各方面,這種翻新的物質主義都受到了質疑,攻擊和否定,尤其以魯絲•雷斯(Ruth Leys)2011年的批評為最,而且這個過程仍在繼續。但馬蘇米提前的自辯仍是有作用的,而且這種理論本來也沒自命真理。在知識與思想的生產中,我們面對的是無限複雜的對象和沒有清晰邊界的情境。從理論上講,任何論斷的反論早晚也會成立。有人說A,就有人說-A;就有人指責你們為什麼不說B。爭論到下一代人,也代替不了莎士比亞的一句詩。關鍵不在於誰能活到世界終結的那一刻來做總結發言,而在於這就是我們作為一種智慧生物用來認知並存活的一種方式。

馬蘇米強調過,他的思想路徑在哲學里是有譜系的,但是在文學思想的領域里還是很缺乏,請再次回顧畢希納。然而,這種思路的好處在於,它可以幫助我們反駁一些關於文學或詩歌的套話,也可以讓我們在看待詩歌的時候多一種警醒,不要隨便拿文化理論去附和反詩歌的錯覺。

比如,在社會批評理論和大眾文化研究的基礎上,我們可以看到社會階層對文學品味的建構和區隔起到多麼大的作用,這無疑對拿文學藝術當絕對的超越性的表現,或者當宗教替代品的文化人來說是一種有效的去魅。但如果在討論詩歌的時候把這種觀念的手臂伸得過遠,就有可能造成脫臼。比如,關於詩歌在當代淪為「小眾藝術」的說法就是一個例子。很多大詩人都反復在說一個簡單的道理,詩是個人的聲音,也就是小眾中的小眾,詩人跟自我在同一時間內或不同時間內的各種變形進行對話,所以佩索阿能不斷制造出「異名」,並沿著它們反向造出一個跟現實世界互相包蘊的詩歌世界。同時,詩歌也是個人對任何人都可能的發言,你拿到了曼德爾斯塔姆的漂流瓶,你就可能看到他在另一時代向你招手,你沒看見那還會有別人。如果你從來沒拿起一支海螺傾聽,那就不要輕易地指責聽到里面有響動並把它比作潮水聲的人。

對於詩歌的閱讀和寫作來說 ,在特殊的個人和任何人之間有太大的伸縮空間,能夠擴張極度的個人性,也能容納艾略特所推崇的非個人性。這種變幻的詩歌疆域在某一時段能用可量化的讀者群來粗略地替代,但並不能就此推出關於詩在整個時代里的一般性結論。偉大的詩歌尤其不受這種限制,用精英與大眾的對立模式也不能解釋它的產生和流傳,其寫作者在某個歷史時刻里是被閃電擊中的例外,如前文所說的艾略特,他們經常存在於社會學的誤差之中。

再舉一個現代詩歌歷史上有名的例子,讓我們從Affect的角度來看待詩歌閱讀中的反應 。威廉斯的短詩《這就是說》,俗稱「便條」。這首詩的不分行的翻譯就是一小段話,「我吃了你放在冰箱里的梅子,它們也許是你留作早餐用的,原諒我,它們很好吃,那麼甜,那麼涼。」在原文里,它分成長短錯落,節奏輕巧的三小節,用很簡潔的方式突出了跟詩里描繪的感覺相襯的語感。

(2016年07月29日;中國詩歌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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