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新時代的自然之聲——淺析江非詩集《自然與時日》中

在詩的結尾,詩人寫道:「隔著一道柵欄/一隻綠頭鳥/嘴里·銜著一根幹草/遠遠地看著我/擦拭著鍬頭上的泥/我看著它/再次用力,把鐵鍬插入/腳下松動變軟的泥土/冬日後短暫的荒涼/總是告訴我/更多更深的事物/需要如此來揭示(《滿意的一日》)。」在此,詩人的認識得到了深刻的啟示,人的主體性急速褪去,自我意識也和自然世界完成了天人合一的交接和融合。匱乏之物,其實是更為深邃之物,在詩人的自然之鍬插入的地方,土壤松動,真正的自然之人也得以豁然顯現。

有一年閱讀一本《華文青年詩人獎獲獎作品選》,無意中翻到了江非的詩和他的一篇文章,那是一篇完全無關理論分析和哲學探究的詩學隨筆,在娓娓道來中,卻通篇顯現著詩的真諦。文章的語境設置在大自然中,文中的兩個主人公依托自然生活、相愛、相知,在精神上親密無間。文中的故事並非伊甸園式的,而是始終貫穿著現代精神。由此可見,自然的意識早已印證於江非的詩歌創作理念當中。


二、自然的語言

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從語言與存在的角度對人重新定義人,認為人天生就擁有語言,「作為說話者,人才是人」3。那麼,從語言與存在的角度出發,無疑也是詩人實實在在貫徹自然的理念的路徑和表征。在自然的語言意識之下,詩應該和一棵花椒樹、一截木柴毫無差異,是生活的一部分和深入生活的諸多抓手之一。世界在喧嘩,詩人應在在眾聲之中保持一種原初的沈默和自律,並將自己深深沈浸其中,獲取與自然和生命本質息息相關的語言。在詩集《自然與時日》中,江非從始至終都在踐行這樣的語言的原則,詩集中的詩歌語言簡樸而直接,簡單而準確,讀起來,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修飾與修辭,就好像是一股清泉自深山流出,不用湧動,就到達了入海之處。這樣的語言,就像他所設想的那匹「母馬」一樣,讓人安心,讓人沈醉:「你應該養一匹母馬/和她相依為命/她能幫你很多忙/還應該種一棵栗子樹/它會慢慢地長得很高/讓你在樹下等到堅實的果子/要是再讀讀陶淵明/就好了/養馬,種樹/心無旁騖/在樹屋上安心地睡著/人有時候/就應該如此驕傲(《人應該如此》)」,這樣的一匹可以「相依為命的母馬」,在江非這里·無疑也可以理解為是詩人相依為命的那種語言,這樣的詩歌語言是自然而言,是一種因對大自然的注目和愛而獲得的難得的「詩性智慧」,這樣的語言,因其「強旺的感覺力和生動的想像力」,而往往使詩集中的詩歌作品具備了「驚人的崇高氣魄」4。

在這樣的語言中,詩人時而是動物,擁有固執而龐大的生命力和意志:「它走在前面//因為那些青草/它們味道不錯//將頭低下去//一卷一卷/直至山上//壓住整個山頂(《公牛》)」。時而是安靜而悲傷的雪人:「那些沒有見過雪人融化的人/都感受不到一顆冰冷堅強的心(《雪人》)」。詩人在雪人中觀察自然和內心,時而陷入回憶,時而喚醒希望,獲得的整個世界的澄澈空明:「沒有什麼響動,除了/枯木偶爾炸裂的聲響//黎明/依舊滿天繁星(《山中》)」。這樣的語言,傳達著詩人的自然之心,也無意間釋放出一種超自然的感覺,將人帶入更加廣闊的自然世界,使語言實現一種以物易物的能力:「我吃了我自己種的青豆/我感到它的味道/很美/細嚼/有絲絲馬肉的滋味/今天晚上的星光也很好……我很滿足/我對黑暗早已放心/對愛早已釋懷(《今天晚上》)」。人與自然不分彼此,人因此而超越自然。語言占用意識的一部分,意識沿著語言的潔凈之須,向周圍的事物卷去,這樣的卷延之中,詩歌得以自然地舒展,詩人也得以擁有了自然之物和自己的自然之心。(2023年05月19日;中國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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