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之:用蒲松齡的酒澆自己的憂愁——再說刀郎現象(3)

前幾年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我與久已失去聯系的一位朋友聯系,這位在我印象裏不大識字卻在人際交往上擁有獨到才能的寫作者,劈頭就告訴我:「我已經出版了17本書!」我大駭,竟一時有些森然。然而轉念想想,心境也就平復了:有什麽奇怪的事情不能發生呢?人們之所以活得異常沈重,異常疲憊,不正是因為這個世界經常就會有太多奇怪的事情發生嗎?當年,就連擁有深邃靈魂的叔本華先生也郁郁於熱鬧著文壇的都是一些庸才和蠢材,下斷言說優秀作品從來都是形單影隻、孑然而立,不配有好的命運的……我完全能理解,這位不被人理解的偉大作家說這些話的時候有多少苦澀在心頭!直白了說,眼前這個世界不僅僅經常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它簡直就是在癲狂,各種野蠻力量爭先恐後地向良知和本分撒野,肆無忌憚地欺淩無權無勢的弱者……活到了這個歲數,如果連這些也看不明白,那不就等於白活了嗎?

沒有人白活,即便是精神感覺不那麽敏銳的人,對於自己的生存處境,對於社會不公正、不正義現象,對於尊嚴受到傷害的痛楚,對於無所不在的強力以及由這些強力造成的自身社會地位卑微、經濟處境困頓,也都是敏感的。不要以為沒有聲音就是安靜。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安靜過。無數孤寂的靈魂都在為自己命運的坎坷在呻吟;無數精神高潔的人都在為蒼生們的時乖命蹇在呼號,只不過這些聲音很少被人聽到罷了。

不是他們聽不到,是他們故意聽不到,是他們故意不讓人聽到。

5

當一些人在某一領域糾集成為某種勢力時,當這種勢力可以遮蔽聲音時,當他們擁有指鹿為馬的超能力時,當他們可以讓價值喪失價值時,他們必定有膽量顛倒黑白,必定有膽量也更樂於用精神暴力的方式壓抑比他們更有才華的人。他們有一切條件讓自己有恃無恐。無法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的人,淒楚離開了他所熱愛的祖國,轉身成了美國的外籍院士,被美國科學界俸為香餑餑,這不僅是在打已經成「霸」的某些個人的臉,更是在打我們國家的臉,更是在打我們這個民族的臉。

說到這裏,有必要指出,這絕不是某些個人的病癥,比如刀郎在《羅剎海市》裏指認的什麽驢,什麽雞,什麽叉桿,什麽公公,不是,這是全人類(人性)的病癥,是整個社會的病癥,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毋庸諱言,古今中外,在任何話語權被壟斷的地方,在任何孤獨的個體無法說出自己的聲音、只能聽到一種聲音的地方,都是病態的。即便在純粹的學術領域,這種病態也在所難免。譬如,我們這個世界曾經長時間冷落哲學家和經濟學家哈耶克,最後怎麽樣?歷史還是公正地舉起了這位曾經的弱者的手臂,宣布說他才是最後的勝利者。社會也沒有給崔健相應的位置,然而一百年以後,我相信歷史同樣會莊嚴地宣布,在整個二十世紀,沒有任何人比崔健的歌詞更深刻地洞悉和反映了他所處的時代。崔健的分量大過所有拿著國家俸祿的被作協體制和其它類似體制豢養的所謂「作家」、「藝術家」,甚至——「泰斗」和「大師」。

很顯然,我們這個社會的某些局部被淤塞了。社會肌體一旦血脈不暢,必然導致某些部位出現潰爛和壞死,我們都聞得到那些或大或小的潰爛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惡臭。那些在獨霸的舞臺上忸怩作態、得意忘形、獨享著「轉腚」尊榮的家夥們,散發著的正是這樣的惡臭。他們就像腐爛了的人類排泄物一樣,敗壞了這個社會的清新和聖潔,敗壞了我們美麗家園的旖旎風景,他們讓人感覺到處都是骯髒,到處都是曖昧,到處都是腐朽,到處都是蠅營狗茍,到處都是弱肉強食,到處都是贏者通吃……茍茍營的旗幡在每一個被不義豎立起來的山頭上飄揚,他們客觀上已經把自己置放到了社會和民眾的敵人的位置。(愛思想 2023-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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