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談到想拍而沒拍的題材，我們很高興發覺，宋存壽原來想過要拍黃春明的〈看海的日子〉，他認為他寫得很好，但在台灣，要拍妓女的題材不容易，在香港，又好像跟現實距離太遠，結果沒開拍，真是可惜！

他又想過，要拍朱西寧的《狼》，他想過了，最好到韓國去拍，那種草兒微黃，寥廓開闊的秋野的氣氛，已經在他腦中構想好，由他口中說出來，教我們為之動容。可以用一頭狗來扮狼……他甚麼都想好了。曾經有一位外國人想跟他合作，等看了英譯的劇本，卻又改變主意。

要拍《浮生六記》，宋存壽覺得這題材不適合自己，結果沒有拍。想自己拍，但賣埠的片商知道內容，都不感興趣。沒有人支持，這計劃只好擱下了。一部電影開拍以前，往往需要跟賣埠的片商洽商，如果沒有這些經濟上的保障，就很危險了。

說到底，電影仍然被市場操縱，顯然一時難有起色。我們不禁有點喪氣，宋存壽很坦白告訴我們，實況就是如此，現在並沒有比過去進步，相反，是退步才對。遷就觀眾口味的電影愈來愈多，嚴肅的製作愈來愈少。

我們想了想，便問：「在目前這情況下，最理想當然是拍出雅俗共賞的電影了，但這理想不易達到。照你近來看過的電影中，那部是比較接近這理想呢？」

他沉吟了好一會，說：「這，真難說……」

我們說：「那麼，你比較喜歡的有哪幾部呢？」

他想了一會，提出了幾部電影：「《跳灰》很好，拍得很真實，這是國語片過去所無的。龍剛的《應召女郎》也不錯。至於《半斤八兩》那些俚語的對白，我自己就沒法做到了。」

說到他的演員，他讚恬妞用功，說林青霞有演戲的細胞。至於陳秋霞，很自然，她可能有時不能刻意演出一個角色，他就用鏡頭補足她。她唱歌很好，人也自然，最近剛得了金馬獎。

說到合作過的演員，他自然是推崇舊人如柯俊雄、楊群、胡燕妮、李湘、歸亞蕾等。他說他們有職業道德，演戲認真，這是新人有時及不上的。

我們問他：「電影圈有甚麼不好的風氣，是比過去嚴重的？」

「除了藝員的私生活，也沒有甚麼。」

「工作人員的責任感是否差了？」

「責任感也是差了，而且往往是：我做我的，不顧別人的部份。這跟薪酬相距太遠也有關係，比如大明星薪金幾十萬，工作人員可能只有幾百塊，他們心裏會不愉快的。」

說到有甚麼好的青年導演的時候，宋存壽很謙虛的說：「我們這一輩，多數是學師出身的。但現在也有了許多青年導演從外國回來，他們的眼界會比較廣，缺點則是或許還不太了解國語片的實際情況。」

而電影工作者，當然得了解現實的限制，然後才在其中盡力而為。在目前的國語片的導演中，廿二年拍了十七部片的宋存壽，無疑是其中默默耕耘的一位。他不誇張自己的成績，也不過份強調自己的挫折，他的人就像他的話一樣：老實、坦率，跟他談過一遍，你會進一步了解港台電影製作的現況，從他瑣碎的舉例中，你逐漸看清楚現實的情形，現況並不樂觀，但宋存壽也不悲觀，他為生活工作，他也不見得完全放棄拍好電影的期望。香港電影的水準很難會在短期內提高，但我們衷心希望，宋存壽有一天可以把他想拍的電影如《狼》等拍出來。有這樣的人在，國語片或許還不致完全沒有希望吧。

宋存壽作品

1966天之嬌女

1967破曉時分

1969鐵娘子

1971庭院深深

1972輕煙、義膽、夜半怪談（鬼吹風）

1973心蘭的故事、母親三十歲

1973窗外、早熟、晨星

1974古鏡幽魂、女記者

1975水雲

1976秋霞

1977第二道彩虹

（一九七七年，原刊《象牙塔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