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段史料，可知華人仍是以淘金和耕種為主要產業活動，而崑甸國亦是蘭芳公司所在地。謝清高將荷蘭人控制海口貿易的情況具體呈現，也說明華人在內陸地方開採金礦。

《海錄》中又載：

戴燕國在崑甸東南，由崑甸南河向東南溯回而上，約七八日至雙文肚，即戴燕所轄地，又行數日至國都。乾隆末，國王暴亂，粵人吳元盛因民之不悅，刺而殺之。國人奉以為主，華夷皆取決焉。元盛死，子幼妻襲其位，至今猶存。卸熬國在戴燕東南，由戴燕內河逆流而上，約七八日可至。新當國在卸敖至此，亦由內河行，約五六日程。聞由此再上，將至息力山頂，有野人。皆鳥首人身云。自戴燕至山頂，皆產金。山越高，金亦越佳。特道遠至彼者鮮。故其金歲不多得，自咕噠至萬喇。連山相屬，陸路通行。閩粵到此淘金沙、鑽石及貿易耕種者。戴燕、卸敖、新當各國，亦有數百人，皆任意往來，不分疆域。唯視本年所居何處，則將應納丁口稅餉交該處客長。轉輸荷蘭而已。其洋船凳領導金，亦荷蘭征收。本國王祇廳荷蘭給發，不敢私征客商也。華人居此，多娶妻生育，傳至數世者。13

由上可知荷蘭人對於婆羅洲的嚴格管制，海洋貿易上必須繳納稅金才可以通行，其權限更甚當地蘇丹。從《海錄》資料中，顯現荷蘭人對於西婆羅洲的影響力。魏源所編著的《海國圖志》中，也將婆羅洲有關的紀錄進行考證與釐清。在《海國圖志》裡，除了可以看到華人與婆羅洲的往來互動，也呈現婆羅洲與西方列強的關係。見《海國圖志》地理備考曰：

婆羅島，又名文萊，在南洋之西緯度自北七度起，至南四度二十分止，經度自東一百零六度四十分起，……島中外人罕到，迄今尚未詳悉，海中地勢廣闊，人煙紛繁通島分而為三屬，一屬賀蘭國兼攝，一歸蘇祿王兼攝，一不受別國管轄。其屬賀蘭國兼攝者分為兩大部，一名曰西部，……一名曰東部。東北一帶地方，仍歸蘇祿王兼攝，其通商衝煩之地曰馬盧都。其不受別國管轄者，數國。14


對於婆羅洲的野心，可從魏源的紀錄中得知。見《海國圖志》＜每月統計簿‧外國史略＞曰：

婆羅洲最廣之島也，……其內地未及深入，故未能知其底裡，為海濱之埠，荷蘭人所開者，在西北兩海邊蕪萊由民遷此地，撘棚匿海盜者東邊於布吉開埠貿易，……古今唐人萃焉。廣東嘉應州人最多，或開肆或采金沙，或販錫籐胡椒烏木，別有一族，專以漁為業，居民甚□，共計不過四百萬而已。內地多高山，每年掘金沙者二十萬人，所掘金沙約十萬兩有餘，每月一人出金一兩有餘，其中漢人自立長領，不服他國，亦有大富建廣屋者，亦有務農者，內河產金剛鑽石，及他寶玉一塊價值三十萬兩，為列西國所貴 。……土蠻之中，多蕪萊由族，代之耕作頗安分，但激其性，則猛如虎，常殺人取首掛之頸上以為號，否則無與婚焉。各族互為仇敵，惟他押族立於耕朴寔不詐，蕪萊由土君駐邑曰埔尼。前數年，以其所屬地，撒拉穵給英人。


英國封之為君，教設律例，彈遏海盜，釋放他押奴，可謂賢君矣。後嗣無道，私殺其善臣，英人怒討之，且盡力殄滅海盜。荷蘭國之埠共三所，南曰班熱馬星、西曰三巴日、本地亞納，貿易皆不甚大。昔英國人亦於此間開埠，後復失之，旋又開埠于西北邊拉布安島，與中國火輪船往來貿易。15

從這段史料可以看出婆羅洲境內，分屬三個勢力團體，華人﹑蘇丹﹑與歐洲人，歐洲人又有英國與荷蘭兩國相爭，也代表婆羅洲豐富物產，吸引了西方海權國家的注意。究竟西方殖民勢力在母國全力授權之下，對於婆羅洲社會與華人的互動有何改變，將於以下討論之。


二、西方勢力在婆羅洲的擴展

明代已有許多華人在北婆羅居住，這也是西方列強荷蘭、英國等國家發展海外殖民地
的時期，華人與西方列強在婆羅洲憑著不同優勢，尋求最大利益。定居於北婆羅洲的華人，多是以種植胡椒為主。當時華人在北婆羅洲的盛況，根據巴素紀錄「汶萊有大批中國人，周圍山上滿布著胡椒園。」16華人種植胡椒是因胡椒是最重要的商品之一，不論華人或是西方商人都以進行胡椒貿易為主。

華人收購胡椒採取平等互惠原則，因此購入胡椒的價格，往往比當時西方殖民所開出
的價錢高出三分之一。17 中國與婆羅洲這種友好關係的建立，讓英荷的殖民者壟斷當地物產的野心受到重挫。之後婆羅洲再度受到荷蘭關注，是在 1604 年時由荷蘭東印度公司船長范瓦傳克（Van Warwyk）在加里曼丹西部蘇加丹那（Sukadana）發現了蘊藏的金剛鑽。

這一發現讓荷蘭對婆羅洲產生興趣。1608 年荷蘭人相繼在馬辰（Bandjermasin）、若那（Landak）以及蘇加丹那（Sukadana）等地設立代表處。儘管荷蘭有心開展在婆羅洲的商業往來，希望壟斷當地胡椒市場的野心，卻引發蘇丹的反感。加上華人在當地經營得法，因而西方勢力無法獲得蘇丹青睞。誠如 1608 年西婆羅洲三發拉都女王班科表示「境內商業應公開給任何人」18 為理由，斷然拒絕英荷政府期望拉攏蘇丹王，以其阻斷華人在商業上的強勢競爭。除此之外，定居的華人改良了當地胡椒的種植方式，大大提高胡椒的產能，19 而經營貿易的華人，亦定時帶來中國的絲織品，滿足當地人的需求，因此華人對於蘇丹而言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荷蘭對此次的挫敗並不灰心，但是在北婆羅洲擴張勢力確實是有困難的。荷蘭人再次
對於婆羅洲進行試探性的開發，已是距離 1664 年 56 年之後的 1806 年，對馬辰
（Bandjermasin）蘇丹進行強迫訂約。這個做法，表面上確實是建立的商業貿易上往來的共識，但實際上華人與蘇丹進行的貿易，根本無法禁止。荷蘭人在北婆羅洲的競爭中處於劣勢，難與華人匹敵。因為華人對於北婆羅洲的胡椒貿易，既是種植者同時又是貿易者，荷蘭人很難從中壟斷。

不過在北婆羅洲佔有優勢的華人，在西婆羅洲的情形卻又不同。1698 年荷蘭介入婆
羅洲蘇丹之間的紛爭，次年（1699 年）其中一位蘇丹被荷蘭聯軍所收服，這個結果讓荷蘭間接接收了婆羅洲西海岸所有王公的主權。這時婆羅洲的情況，西部處於荷蘭控制之下，而東部和北部仍享有獨立自主權利。20 荷蘭勢力的介入大大影響了蘇丹的收益，因此當有蘇丹因延聘華人在其領地開礦獲得較高的產量時，其他的蘇丹也隨之效法。為何華人會如此受到蘇丹歡迎？而荷蘭殖民者也不加以干涉。根據學者溫廣益認為有三種可能：其一荷蘭和其他西方殖民者的勢力還沒有進入的內陸地區；其二是馬來人和布吉斯人這些婆羅洲的早期移民者已在婆羅洲沿海地區建立城邦國家，他們信奉伊斯蘭教，最高統治者為蘇丹。其主要的產業活動是商業，而非農業。因此對於農業與礦業不擅長的蘇丹王國，對於華人前來進行開礦與農業發展，是樂觀其成的。因為華人租地必須要繳納稅金給蘇丹，蘇丹可以增加稅收，又可以開墾新的土地，加上蘇丹的勢力的主要範圍是在沿海地帶和大河流的中下游，所以華僑到內陸開採金礦，對於蘇丹王既有的權力和疆土是沒有影響的；其三，廣大內陸腹地只有達雅克人居住，他們過去也進行零星的採礦活動，但其成效並不佳。21 在這三個因素下，華人進入地廣人稀的內地山，自然較易獲得自治和自主權。因為對於急欲增加收益的蘇丹而言，出讓人煙罕至的山區，卻能夠坐收豐富的稅金確實是好方法，故此對於華人的要求樂見其成。以下將說明華人開礦公司的發展情況。


13清‧楊炳南撰，謝清高口述，《海錄》，頁 21-22。

14清‧魏源，《增廣海國圖志》（台北：珪庭出版社，1948），頁 295。

15‧魏源，《增廣海國圖志》（台北：珪庭出版社，1948），頁 296-297。

16 吳鳳斌主編，《東南亞華僑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頁 110。

17 田汝康，〈十八世紀末期至十九世紀西加里曼丹的華僑公司組織〉，《中國帆船貿易與對外關係史論集》（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頁 56。 

18田汝康，〈十八世紀末期至十九世紀西加里曼丹的華僑公司組織〉，《中國帆船貿易與對外關係史論集》，頁57。

19田汝康，〈十八世紀末期至十九世紀西加里曼丹的華僑公司組織〉，《中國帆船貿易與對外關係史論集》，頁56。

華人對於胡椒種植的貢獻，是改良東南亞胡椒種植的方法。胡椒是藤蔓植物，東南亞種植胡椒時任意胡椒
攀附樹木生長。因此胡椒往往得不到足夠的養分。華人根據胡椒攀爬的特質，提共棚架讓胡椒依附，如此
一來胡椒能夠得到足夠的陽光，胡椒的產量大增。

20 Steven Runcinan 著，潘先仍譯，〈十六世紀至十九世紀中葉西方殖民主義者侵略婆羅洲的活動〉，《東南亞研究資料》，（中國科學研究院東南亞研究所出版，1964）第一期，頁 34。

21 溫廣益，〈關於羅芳柏所建蘭芳公司的性質問題〉，《華僑華人歷史論叢》，1985，第一期，頁 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