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華人向外遷徙有其漫長的歷史，遷徙的動力大約可分成兩類：一是因生存不易，二是因為不同的政治理念所造成。但不論何種原因的外移，到異地就需要適應新的環境，所以海外華人常以血緣、地緣和業緣的關係團結起來，這些團體也成為海外華人的生活重心。

甚至透過傳統家族概念的延伸，控管了華人在海外的生活型態與模式。

本文中所要討論的是十八世紀在西婆羅洲，出現的華人組織。這種團體，其名稱為公
司。主要是為了開採金礦，所聚集而成的團體。這些不同的公司，統領華人開闢新天地。

當西力入侵時，這些公司也成為必須剷除的對象。

從單槍匹馬的異鄉人到公司的組成，最後因著歐洲勢力入侵而被迫瓦解；華人公司的發展，呈現出海外華人堅忍的特質，與不屈不撓的任性。再者從華人將開礦技巧與水田農耕方式帶入西婆羅洲，也可證明華人對西婆羅洲開墾的貢獻。

前言

十八世紀的西婆羅洲發展，掌握在華人移民以及荷蘭為主的西方殖民勢力手中，因西婆羅洲的蘇丹和當地的土著對於開墾西婆羅洲內陸地區興趣缺缺，再加上沒有西方人的貿易考量，且又缺少華人開墾土地、礦藏的企圖心，所以在華人到達之前，西婆羅洲的內陸地區幾乎是原始林野。

歐洲人來到的西婆羅洲這資源豐富的地區，對於開發土地後的利潤有很高期望。但是這些土地上，有蘇丹控制土產〈如胡椒〉交易，歐洲人商業經營方式，對於蘇丹是不管用的；歐洲人面對開發東南亞的難題，意外因為華人參與而有了解決。勤勉刻苦且善於溝通的華人，成為荷蘭人開闢西婆羅洲內陸金礦的先鋒部當大量華人進駐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又是進行勞力密集的開礦工作，組合零散的力量成為必要的行動，華人公司 3 組織便由此地展開。龐大且嚴密組織的華人公司，是如何推動開礦產業以及對於婆羅洲地區產生影響，將是本文所要探論的範疇。首先說明婆羅洲的發展背景，接著討論華人開礦公司的發展，以及說明公司的組成與運作方式及分析華人公司的特質。


壹、婆羅洲的對外關係

一、婆羅洲與中國的互動

中國和婆羅洲的往來，可依互動的方式，以明清時期作為分水嶺。在明清之前中國與
婆羅洲地區的史料紀錄，多是以貿易或商人活動為主，例如宋史「勃泥國王向打，稽首拜皇帝：萬歲萬歲萬歲。」4 的這段紀錄說明勃泥國王對中國皇室的友善態度見《諸蕃志》：

其國以板為城，城中居民萬餘人，所統十四洲。王居覆以貝多葉。……商股日以中國飲食獻其王。故舟往佛泥必挾善庖者一二輩與俱。朔望並講賀禮，幾月餘方請其王與大人論定物價。價定然後鳴鼓以召遠近之人，廳其貿易，價未定而私貿易罰。商賈有罪，抵死者，罰而不殺。5

這段史料中，顯示了婆羅洲對於前往網貿易的華人友善的態度。而在元代由汪大淵所撰寫《島夷志略》中也有類似的描寫「尤敬愛唐人，若醉則扶之歸歇處。」6 這些史料，
呈現華人與渤泥互動良好的歷史淵源。

但自明清時代以後則有了重大變化，華人和婆羅洲的聯繫日漸頻繁，華人開始移民婆羅洲。從貿易到移民的改變是因中國從明代之後開始與北婆羅洲（汶萊）建立邦交。明洪武三年和八年（1370 年、1375 年）、永樂三年（1405 年）、六年（1408 年）、八年（1410 年）、十年（1415 年），及洪熙元年（1425 年）嘉靖九年（1530 年）間，中國和北婆羅洲（汶萊）之間往來更加密切。值得注意的是在永樂六年，渤泥王攜妻眷等一百五十人，來訪中國。不幸國王因病魂斷中國，但因戀慕中華文化，期盼能夠將「體魄拖葬中華。」7

儘管這趟出使行程以悲劇告終。但也可看出明代與婆羅洲之間的友善往來情況。而華人在北婆羅洲的發展狀況，《明史》也提及：

萬曆時為王者閩人也，或者鄭和使婆羅有閩人從之，因留居其地，其後人竟據其國而王之。邸旁有中國碑，王有金印一，篆文上作獸形，言永樂所賜。民間嫁娶必請此印，印背上以為榮。8

這段史料紀錄了華人不但在此地落地生根，而且還成為當地的國王。這段史實，在明
代另一部重要的史籍《東西洋考》中也有記載「汶萊，即婆羅國，東洋盡處，西洋所
自起也。……俗傳國王為閩人，隨和征此，留鎮其地，故王府旁舊有中國碑。」9

這位傳奇性的華人，不僅在中國史籍中留名，婆羅洲的王室書系中亦有記載「第一世回教蘇丹謨罕默之獨生女，嫁給中國欽品王三品，且傳為第二世君王曰蘇丹亞默，生一女，招贅大食國名阿里者，授禪為第三代君主，名蘇丹柏克。」10這段歷史證明了，華人在北婆羅洲產生相當的影響。不過華人在婆羅洲的發展，明代時期仍居限於婆羅洲北部，華人在婆羅洲西部的活動，直到清代才開始。見《海錄》所載：

咕噠國尖筆闌東南行，順風約二三日，可到王居埠領導。由埠領導買小舟沿西北海，順風約一日到山狗王，為粵人貿易耕種之所。由此登陸東南行一日，到三劃又名打喇鹿，其山內多金。內山有名喇喇者、有名息邦者又有烏落及新泥黎各名，皆產金。

而息邦金為佳。接咕噠所轄地吧薩國，一名南吧哇。在咕噠東南，沿海順風約日餘
可到，地不產金。中華人居此者，唯以耕種維生，所轄地有名松柏港者，產沙藤極
佳，亦有荷蘭鎮守。11

這段史料中說明華人在西婆羅洲從事兩種工作，一是採金，二是農耕。而西婆羅洲之所以可以吸引華人移入，因有黃金礦脈可以一圓淘金夢。加上西婆羅洲沒有礦脈的地方，也可以從事農耕，因此華人也願意前往此地進行開墾。此外，謝清高在《海錄》亦紀錄了西婆羅崑甸地方的情形：

崑甸國在吧薩東南，沿海順風。約日餘可到。海口有荷蘭番鎮守，洋船俱灣泊於此。

由此買小舟入內港。行五里許分為南北二河，國王都其中。由北河東北行約一日，至萬喇港口。萬喇水自東南來會之，又行一日至東萬力，其東北數十里為沙喇蠻，皆華人淘金之所。乾隆中有粵人羅芳伯者貿易于此。其人豪俠，善技擊。頗得眾心。

是時嘗有土番竊發，商賈不安齊生，方伯屢率眾平之。又鱷魚暴虐，危害居民，王不能制。方伯為壇於海旁，陳列犧牲，取韓昌黎祭文，宣讀而焚之。鱷魚遁去，華夷敬畏，尊為課長，死而祀之，至今血食不衰云。萬喇國在崑甸東山中，由崑甸東山中，由崑甸北河入萬喇港口，舟行八九日可至，山多鑽石，亦有荷蘭番鎮守。12

1 本文改寫自筆者所撰寫之碩士論文〈十八、十九世紀東南亞「華人公司」型態之研究：以西婆羅洲與新馬地區為例〉第一章，成功大學歷史研究所，2004。

2 作者為：高雄高工歷史科代理教師。

3 華人公司絕非單一方言族群或是單一地區的現象，例如在今日馬來亞語中仍保留了幾個和公司有關的華人文字，如 Kongsi 意指公司、會社、社集；Kongsi galap 之義為私會黨；rumah kongsi 則為工人宿舍或平民的住屋。

筆者按：閩南語的發音為 Kongsi 公司，潮州話的發音為 Kongsi 公司，客家話發音為 Gungs 公司。因此今日馬來語中 Kongsi 一詞與相關詞彙，應該是由華人方言保留下來的。參見以下辭典：忠司總編，《台灣閩南語辭典》（台北：五南書局印行，2000），頁 657。劉添珍編，《常用客話字典》（台北：自立晚報出版，1992），頁 170。蔡俊明編，《潮洲方言詞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文中心，出版時間不詳），頁210。許寶華、宮田一郎合編，《漢語方言大辭典》（北京：中華書局，出版時間不詳），頁 141。劉居然、王復泰編修《馬來亞語‧漢語辭典》（台灣：名山書局，出版時間不詳），頁 125。

4 元‧脫脫，《宋史》（台灣：鼎文書局，1979），列傳卷 489，外國五---勃泥，頁 14094。

5 宋‧趙汝适，《諸蕃志》（台灣：廣文書局，1969），頁 70-73。

6 元‧汪大淵，《島夷志略》（台灣：商務書局，1881），頁 17。

7 陳育崧，〈明渤泥國王墓的發現〉，《椰陰館文存》（新加坡：南洋學會出版，1983），頁 10。

8 清‧張廷玉，《明史》（台灣：鼎文書局，1972），卷 323，婆羅條頁 827。

9 明‧張燮，《東西洋考》（台灣：商務，1965），頁 67。

10 劉子政，《婆羅洲史話》（詩巫：拉讓書局，1964），頁 55。

11 清‧楊炳南撰，謝清高口述，《海錄》（北京：中華書局，1985），頁 21-22。

12 清‧楊炳南撰，謝清高口述，《海錄》，頁 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