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不可 共量的觀點

柏格森的著作與其說是哲學，毋寧更是跨學科的學術， 它們是整合自然科學、人文科學與神學的研究，分別與之對話而呈現的論文。 這是舍勒借重柏格森的理論之因，也是柏格森在廿一世紀更注重跨學科研究的時代中重新被注意之處。

關於人的意識 、自由意志與身體、物理世界的 關係，這類的問題在柏格森的論著中以《時間與自由意志》（1889）、《物質與記憶》1896）以及《形上學的導論》（ 1903 三部論述得最多而《創化論》（1907）可以說是為前面這幾本書的內容描述出 更為清晰的理論基礎，以及更具體地指出智性知識與對生命的理解之間的差距 。

柏格森在《形上學的導論》中即提到，當我觀察一個人的行動時，我所獲得的只是一些外在於他的象徵（symbol），這些象徵跟我觀察其他一些人事物所獲得的有共同之處， 它們並非這個人的特性或是單單屬於他。

也就是說， 關於這一個人的本質、內在於他、構成他的究竟是甚麼？這些問題無法由他外在表現之 總總象徵給出定義，確實的他是與「其他一切不可共量 」（being incommensurable with everything else 。 Henri Bergson,1912: 4

在《創化論》中柏格森則引導我們關注，就我們每一個人自身的行為而論，真正出於自己意願的行為，原本與智性無關而是直接與本能相關。但是，人類逐漸在智性的學習中，以智性的約制代替了真正內在的本能。 就此，柏格森宣稱： 「自由的行動是與觀念 idea 不可共量 ，它的合理性 rationality）必須由這個非常的不可共量性來定義， 承認在它【自由的行動】裡面，可以發現如我們所意願那麼多的可理解性 。」 1911a: 50

柏格森解釋，一個被觀察之物既具有簡單性也有複雜性，二者屬於不同的層次， 雖然都是同樣的重要，但彼此不可共量。 1911a: 89 例如，當我舉起手來，在我來說 ，這 是一個單純的動作，但是在觀察我的人來說，他看到我的手從 A定點移到 B定點，而在 A到 B點之間，又可刻劃分為無限多的點。

二者都對，但是所描述的層次不同。 柏格森所強調的是內在與外在的不可共量性，科學所觀察的是外在現象，有無限的可能性可以描述被觀察之物的現象，但所作出的描述並不就等於被 觀察物的內在層次。特別是在意識的議題，柏格森也使用不可共量性來形容意識與智性之間的關係。 1911a: 200 邏輯推論適用於物質的範疇用在靈性範疇卻不恰當 。

許多人曾經歷一次次 如同 新創造 的靈性進展 2 它們卻 無法 事先藉 由前提推論結果。 1911a: 212數學上的「不可共量」的觀念也是丹麥神哲學家祁克果（Søren Kierkegaard, 1813-1855）顯著的 語詞，用以 描述人的內在性與外在之關係。祁克果的札記曾寫道：「每一個個人的生命都是與概念不可共量的。」 Philipp Schwab, 2012: 27

而在《對哲學片斷之最後非學科式的後記》中，祁克果論述：「一個邏輯的系統能夠成立；但是一個此在（ Dasein）的系統無法建立。」 2003: 101

主要就是談及人的內在性，是無法用任何概念以及任何學科方式來定規。祁克果以「靈」（ Geist, spirit）與「瞬間」描述人的內在性，柏格森則是以「意識」與「延持」（ duration）剖析人的內裡。二者均從對「時間」觀念的顛覆以及「不可共量性」的觀念來論述人的本質，所帶出的是對於人觀的新概念以及生命的新體認，雖已歷久，但是在這科技掛帥、人的存在價值更趨向物化的時代，他們的論點更見彌新以及值得重視。


本文作者：李麗娟（樹德科技大學助理研究員）
（原載《輔仁宗教研究》第三十四期（2017 年 春）89-110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