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原:有聲的中國——“演說”與近現代中國文章變革(3)

演說者不該總是居高臨下,必須學會反躬自省。如此重思想、善學習、能反省的演說者,在清末民初,並非全然沒有;只是以往我們過於強調對下層百姓的“口頭啟蒙”,而忽略了演說可能存在別的面相。比如,談及演說,我們更多關注其在政治史上的意義,而漠視其在學術史上的貢獻。福澤諭吉所設想的“演說”如何有利於學問的形成與展開,在晚清以及當世,便都很少被提及。

李孝悌《清末的下層社會啟蒙運動》設立專節,討論“演說的內容”,其中包括“勸戒纏足”、“勸戒鴉片”、“特殊事件”(如1905年中美華工禁約風潮、1907年的江北大水災)、“鼓勵蠶桑、實業”、“時局與愛國”、“與新政有關者”、“與軍隊、警察有關者”、“革命宣傳”等八類37。所有這些,未涉及任何學術文化的傳承,屬於政治宣傳或社會動員,針對的是不識字或文化水平不高的民眾。實際上,還有另外一種“演說”,同樣值得關注,如章太炎的東京講學(1906—1910年),以及創辦《教育今語雜誌》(1910年),以“淺顯之語言”系統地“演述各種學術”。此類演說或“擬演說”,針對的並非粗通文墨者,而是有較高文化水準的“讀書人”。隨著新式學堂的迅速擴大,此類帶有學術普及與文化交流性質的演講,得到了很好的推廣。

任鴻雋曾提及在東京聽章太炎講《說文》《莊子》以及“中國文學史”:“倘能把他的講話記了下來,可以不加修改,便是一篇絕好的白話文章”;“可惜他寫成古文以後,失掉了講時的活潑風趣”38。幾十年後的回憶,不免有些錯漏,加上作者獨尊白話,混淆了兩種文體的不同功能。但有一點任鴻雋說得對,講課和著述,口氣及效果相差甚遠。與章太炎東京講學密切相關的,既有專門著述《國故論衡》,也包括“講義”性質的《章太炎的白話文》。閱讀《章太炎的白話文》,即便對書中各文的來龍去脈不甚了然,單憑直覺,也很容易將這些與太炎先生平日著述風格迥異的文章,與“講義”掛起鉤來。至於書中各文,到底是演說的紀錄,還是演講的底稿,抑或是“擬演說”的文章,一時很難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文章都以潛在的“聽眾”為接受者。文章使用白話,有雜誌體例的制約,但隨意性很強的插話以及借題發揮,則與太炎先生平日著述之謹嚴大異其趣,倒是與其講課之生動活潑十分吻合。

不管你持什麼樣的政治立場、你的學術思路如何,進入新式學堂,你就不可能像朱熹等理學家那樣“坐而論道”;只能在一定的學科體系中,介紹某一專門化的知識。對比康有為的《萬木草堂口說》和梁啟超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很容易看到,變化了的,不僅僅是其傳授的學業,更包括“講學”這一形式。現代中國文人學者中,有不太擅長演說,主要以著述面對讀者的39;但更多的是兼及聲音與文字,如康有為、蔡元培、章太炎、梁啟超、劉師培、魯迅、周作人、胡適、陶行知、梁漱溟、朱自清、聞一多等,都有不少精彩的“演說”傳世。因此,談論晚清以降的文人學者,專門著述固然重要,那些隨風飄逝或因各種因緣殘留在紙面上的“演說”,同樣值得我們關注。

1912年元月,蔡元培出任中華民國首任教育部長,當即通電各省都督,促其推行以演說為中心的社會教育:

社會教育,亦為今日急務,入手之方,宜先注重宣講。即請貴府就本省情形,暫定臨時宣講標準,選輯資料,通令各州縣實行宣講,或兼備有益之活動影畫,以為輔佐。40

同年六、七月間,蔡元培派人籌辦“以利用暇晷,從事學問,闡發理術,宏深造詣為目的”的“北京夏期講演會”。此一“由教育部邀請中外專門學家分別擔任各種科學”的系列講演,涉及人文、社科、自然、軍事等門類,包括嚴復講授“進化天演”、章太炎講授“東洋哲學”、許壽裳講授“教育學”、魯迅講授“美術略論”等41。

不妨就以魯迅為例,探討現代中國的文人學者到底是如何兼顧“演說”的政治性與學術性的。魯迅自稱,“我曾經能講書,卻不善於講演”42。前者大概指的是20年代在北大講授“中國小說史”(包括出版《中國小說史略》),以及在廈門大學講授“中國文學史”(包括撰成《漢文學史綱要》);後者則諷喻上海十年的諸多演講“大可不必保存”。之所以不保留,並非找不到原始記錄稿,而是因為:

而記錄的人,或者為了方音的不同,聽不很懂,於是漏落,錯誤;或者為了意見的不同,取舍因而不確,我以為要緊的,他並不記錄,遇到空話,卻詳詳細細記了一大通;有些則簡直好像是惡意的捏造,意思和我所說的正是相反的。凡這些,我只好當作記錄者自己的創作,都將它由我這里刪掉。43

可見,所謂“不善於講演”,在魯迅,與其說是謙詞,不如

理解為反諷。其實,晚清以降,書院改學堂,學校里的教學活動,不再以學生自修,而是以課堂講授為中心。這麼一來,所有的大學教授,多少都得學會“演說”——不管是在課堂上,還是校園以外。魯迅之登臺演說,從早年的不太成功,到晚年的大受歡迎,既得益於其文壇領袖地位的確立,也與演說技巧日漸嫻熟不無關系。

1912年6、7月間,時任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的魯迅,在北京夏期演講會連續講授《美術略論》。演說效果如何,讀魯迅日記,可知大略情形。第一次“聽者約三十人,中途退去者五六人”;第三次“聽者約二十余人”;第四次“初止一人,終乃得十人”44。四次演講,只有第二次沒記錄聽眾的反應。魯迅記日記,歷來很簡略,可這回連有多少人中途退去,他都記下來了,可見觀察之細致,以及作者對此事之在意。好在聽眾逐漸增加,這才讓演講者松了口氣。

十多年後,已經成為一代文豪的魯迅,北上探親,順便應邀在北京大學演講。在給許廣平的信中,魯迅這樣描述聽眾的精神狀態:

下午到未名社去,晚上他們邀請我去吃晚飯,在東安市場森隆飯店,七點鐘到北大第二院演講一小時,聽者有千余人,大約北平寂寞已久,所以學生們很以這類事為新鮮了。45

雖語帶調侃,但看得出來,作者其實很得意。未名社的李霽野日後撰寫回憶文章,提及宴請席間,魯迅談起他在南方各地講演,雖語言不通需要翻譯,但很受青年歡迎,“這使先生在精神上感到很大的快慰”;而演講結束後,“我們談到這種熱烈歡迎的情形,魯迅先生告訴我們,南方的青年比北方的更熱情,常常把他擡起來,拋上去,有時使他頭暈目眩才罷手”46。

沒有材料證明魯迅接受過“演說學”方面的專門訓練,但從1926年在廈門大學的演說,我們可以斷言,起碼從那時起,魯迅已經很好地掌握了廣場演說的技巧。身為專門教授中國文學史的國文系兼國學院教授,“論理應當勸大家埋首古籍,多讀中國的書”,可魯迅卻反其道而行之,竟然以《少讀中國書,做好事之徒》為講題,博得“暴風雨似的拍掌聲,連續響了好久”47。細讀魯迅日記,不難發現,他做演說,多在半小時左右(偶有一小時的),這就與正規的課堂教學活動拉開了距離。連續兩小時的言辭轟炸,對於教師與學生來說,都是個嚴峻的考驗。而三、四十分鐘的演說,則更容易排兵布陣,只要出奇招,經營好兩三個小高潮,這講演就篤定成功了。魯迅最後十年的演說,記錄下來,往往是雜感而非論文——如《幫忙文學與幫閑文學》,訣竅就在這里。

晚清以降,隨著新教育的迅速擴張,學者們的撰述,很容易在專著、演說、教科書三者之間自由滑動。專著需要深入,教科書講究條理,演說則追求現場效果,魯迅很清楚這其間的縫隙。查有記載的魯迅演講達五十多次,可收入《魯迅全集》的只有16篇——不全是遺失,許多是作者自願放棄或因記錄稿不夠真切,或因與相關文章略有重復48。但只要入集,也都大致體現了魯迅思考及表達的一貫風格49。在政治與學術之間,魯迅保持了“必要的張力”——既反對學院派的“為學術而學術”,也不希望將文學/思想/學術方面的演說,弄成純粹的政治宣傳。

晚清以降的“演說”,可以是思想啟蒙,可以是社會動員,也可以是文化傳播或學術普及;更重要的是,這四者並非截然對立,而是存在著互相轉化的可能性。意識到這一點,我們談論近現代中國蔚為奇觀的“演說”,有必要引入教育體制、白話文運動、述學文體等一系列新的維度,而不再局限於如何“開啟民智”。

 

三 演說與學堂之關系

 

在《新中國未來記》中,梁啟超曾暢想維新五十周年大祝典,“處處有演說壇,日日開講論會”,演說者是各國專門名家,聽眾則是大學生。如此堅定不移地將“演說”與“學堂”相勾連,大有深意。實際上,晚清以降,“演說”事業的迅速推進,學校確實是關鍵的一環。

一方面,演說之所以被關注與提倡,很大程度是因其可以作為學堂的補充;另一方面,學堂里的專業訓練,又使得演說的內容及技巧大為提升。在這個意義上,二者互為因果,難解難分。就像梁啟超設想的,學校、報章、演說三者同為傳播文明之利器,只是因國家窮,民眾識字少,只好更多地依賴演說。就因為演說淺俗,人人能聽懂,按《順天時報》的說法:“是補學校之所未備,報章之所未及,其莫要於白話演說乎”50!這一點,連山西巡撫趙爾巽也都認同。早在1902年,趙曾上奏折,縱論如何廣行教化以開民智:“學堂之效,必在十年以後,不如白話演講之力,敷陳甚淺,收效彌多”51。政治立場迥異,對於“教化”的想像千差萬別,但將演說作為學堂的補充或替代這一點,倒是得到晚清士人的高度認同。

“演說”需要學問,需要激情,也需要一定的技巧,並不是誰想說都能說好的。周桂笙連載於《新小說》上的《知新室新譯叢》,“皆平日讀外國叢報時,摘譯其小品之有味者,而拉雜成之”,每則筆記後面,均有代表譯者意見的“檢塵子曰”。《演說》一則的“檢塵子曰”是這樣的:“巳己六月以後,抵制美約事起,各社會之演說者無虛日。試往聆之,則今日之演說於此者,明日復演說於彼。屢易其地,而詞無二致,如移置留聲器然。不知視此為何如也”52。這與《文明小史》《學究新談》《學界鏡》等小說對於演說風氣的譏諷,倒是若合符節。演說是個好東西,但演說並不容易,需要訓練,需要學習。在這方面,學堂負有不容推卸的責任。

據黃炎培追憶,作為南洋公學特班的中文總教習,蔡元培引領他們“成立演說會,定期輪流學習演說”53。朱有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收錄有南洋公學“演說會”的資料,可惜沒注明年月,無法判定其與蔡、黃之關系。在演說會的“會章緣起”中,有這麼一句:

演說乎!演說乎!永永萬年,眉壽無極,與吾新中國終始,是吾所望也,亦學生之光彩也。54

如此激動人心的“吶喊”,稍微誇張了些,但卻很能顯示那個時代新式學堂里師生們的趣味與使命感。

差不多與新世紀的曙光同步,各種新式學堂里,紛紛成立了演說會,開展演說方面的研究與訓練。既有校長們的身體力行,也有學生們的自發組織,各方合力的結果,終於使得校園內外的演說水準得以迅速提升。這里借鉤稽相關史料,描述早年復旦、南開、清華以及北大(京師大學堂)的演說活動。

1902年,馬相伯在上海創立震旦學院,章程里就提到設寬敞的演說廳;第二年3月,學院正式開學,當即開展了制度化的演說活動55。1905年,馬相伯因反對傳教士控制震旦學院,另外創立復旦公學,其章程明確規定:“每星期日或星期六下午開演說會,校長及校員、教員登堂演說”,而學生們也必須練習“聚散之儀文,辯論之學術”;具體做法是:“先由一人登臺講演,然後輪流推舉學生中一二人加以批評,使他們各人發揮自己的意見,互相觀摩”56。事隔多年,馬相伯回憶起當初如何召集全校學生開講演會,教會學生們演說的技巧,“如分段,如開始怎樣能抓住聽眾,結論怎樣能使人對於他的演說獲得具體的了解”,頗為得意57。對於馬校長作為演說家的風采,早年學生於右任曾有精彩的描述:

先生於星期日,必集諸生於大會堂,或討論時政,或啟沃新知,輒歷一二小時不倦。……蓋先生於演說最擅勝場,常能以詼諧之意態,調劑其端莊嚴肅之精神,故聽者鹹聲入心通,相悅以解。以余所見演說家,能兼科學分析與文學情感之長,使每一問題皆生動活潑,不感枯寂者,實以先生為第一人。58

知道演說的重要性是一回事,真的喜歡演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僅喜歡,而且擅長,那就更難得了。馬相伯之注重學生口頭表達能力的訓練,每周日舉行演講會,一人登臺演說,眾人參與評議,這既有耶穌會的傳統,也包含了中國書院講學的意味59。

另外一個喜歡且擅長演說的校長,可舉出私立南開中學(1904年起)、南開大學(1919年起)的創辦人張伯苓。1909年11月16日的《大公報》上,曾專門報道張伯苓率領南開私立第一中學堂的學生,在天津西馬路宣講所舉辦第二次通俗演說會,晚上七點開始,十一點結束,除慷慨激昂的政治演說外,還放映了歐美及日本風景名勝的幻燈片,據說聽眾有千人之多。學生能上街演說,與平日的訓練有關。南開中學早年學生、後長期在南開大學擔任領導職務的黃鈺生,曾深情地回憶張伯苓校長是如何鼓勵學生參加演說活動的:就這樣,在張校長的積極鼓勵之下,演說活動開展起來了。各班在自己課室里練習演說,學生社團組織,也把演說當作一項重要活動,有全校性的演說比賽,優勝者得獎。全校性的演說會,也組織起來了。我們敬愛的周總理當時就是演說會的會長,我是會員。60

至於校長本人,每到周三第五六節課,便召集全校師生,在大禮堂里演說:“起初聲調低緩,漸漸地昂揚起來,高亢沈重,表情也隨之奮發”61。據另外一個老學生、日後成為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的吳大猷回憶,張校長的演說很有特色:“他是很自然地‘訓話',題材順口出來,莊中有諧,從來不講空洞大話”62。

作為留美預備學校起家的清華,對於演說課程的重視,在當時的中國,無出其右者。學校里不但安排了演講教練,配備了專門課本,還要求學生從中等科四年級起,必須練習演說三年。校園里,於是活躍著各種練習演說與辯論的學生社團,如英文方面的“文友會”、“英語演說辯論會”、“得而他社”,國語方面的“達辭社”、“辭命研究會”、“國語演說辯論會”等。此外,學校還設立了專門的演說辯論委員會,負責定期舉辦校內以及校級的演講比賽63。

花那麼大的工夫訓練學生的演說能力(從文辭、結構、語速、聲調,到手勢、眼神以及心理素質),是否值得,當時以及後世,均有人提出質疑。這里不妨以聞一多作為個案,略加評說。從1912年入學,到1922年赴美,聞一多在清華園里度過了十年光陰。在這期間,受當時學校氛圍的感染,聞也積極投身演說訓練。日記中,多有練習演說的記載,以及擔心落人後的表白;直到有一天,功夫不負有心人,聞方才如釋重負:“演說果有進步,當益求精至”64。雖在演說課程上投入很多精力,聞一多對於清華之過分關注口頭表達能力,其實不太以為然65。二十幾年後,作為西南聯大教授的聞一多,積極投身昆明的民主運動,在不同場合,面對不同聽眾,即席演講,揮灑自如,這個時候,早年清華打下的底子,終於還是發揮了作用。

當然,談論“演說”與“學堂”之關系,最有名的還屬京師大學堂師生之因東三省事“鳴鐘上堂”。1903年蔓延全國的拒俄運動,各地學堂多有卷入,媒體上更是充盈著各種抗議活動的報道以及各色人等的演說詞66。京師大學堂因其特殊地位,具有指標性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是直接開啟了日後綿延百年的“鬧學潮”67。

1903年5月3日的《大公報》上,有一則《記京師大學堂學生拒俄事》,詳細報道京師大學堂的師生如何因東三省事“鳴鐘上堂”:“先由範助教演說利害,演說畢,全班鼓掌,有太息者,有流涕者”;接下來,各學生登臺演講,思籌善策68。值得注意的是,這回的學生運動,既有傳統的伏闕上書,也有演說、通電等新鮮的社會動員手段,而這與學校平日的訓練不無關系。帶頭上書管學大臣請代奏拒俄書的師範館學生俞同奎,為紀念北大創辦五十周年,撰寫了《四十六年前我考進母校的經驗》,其中講到:“當年我們的政治常識,都是偷偷摸摸,由片紙只字禁書中得來,自然不甚充足。但是對於朝政得失,外交是非,和社會上一班風俗習慣的好壞,都喜歡研究討論。有幾位特別能演說的同學尤喜作講演式的談話。每天功課完畢,南北樓常開辯論會,熱鬧非常。高談闊論,博引旁征,有時候甚至於爭辯到面紅耳赤,大有諸葛亮在隆中,抵掌談天下事的風度”69。

“演說”本身並無黨派色彩,只是一種互相溝通以及表達思想觀念的手段。可在專制社會里,此等獨立思考、自由表達,已經構成對於絕對王權的巨大挑戰。難怪事後朝廷一再下令,嚴禁學生立會演說。先是光緒二十九年(1903)十一月,張百熙等制訂《學務綱要》,指斥“近來士習浮囂,或騰為謬說,妄行幹預國政;或糾眾出頭,抗改本堂規條”,並於“各學堂管理通則”中專列“學堂禁令”;後又有光緒三十三年十二月六日(1908年1月9日)的《學部為遵旨不許學生幹預國家政治、聯盟糾眾、立會演說等知照大學堂》,其中特別說明:“不準幹預國家政治及離經叛道,聯盟糾眾、立會演說等事,均經懸為厲禁”70。如果只是“開啟民智”之類無關宏旨的宣講,或者學堂里關於文辭、結構、語速、手勢的講求,不曾引起公眾的廣泛關注以及政府的大力彈壓,“演說”不可能成為政治史或文化史的研究對象。而實際上,不僅僅是1903年的拒俄運動,更包括1919年的五四運動等,凡有學潮的地方,演說都在發揮巨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說,沒有“演說”這麼一種思想啟蒙以及社會動員的特殊手段,就不可能有現代學潮的風起雲湧、五彩斑斕。

可是,反過來,我們不能將校園內外的演說,全都與政治抗議聯系在一起。實際上,在政治宣傳之外,還有學問的傳播;在思想立場之外,還有辯論的技巧;在正義感之外,還有平等心。而所有這些內在的張力,在五四時期北京大學的兩個學生社團“雄辯會”與“平民教育講演團”那里,都得到了充分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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