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7：老袁

5月大理雙廊

“俺跟你們旅遊不一樣，只要是掏錢的地方，俺們都不去。”

老袁，四十三歲，老驢友。那天，他掐著指頭認真算了算，拖著河南人特有的長腔說：“你說這中國恁大吧，俺除了港澳台、青海、西藏、寧夏，都去過哩。”

我跟老袁是在紅山本主廟會的表演場認識的，當時我們都坐台階上等演出，他坐在我旁邊，一搭話，都是河南人。

老袁停下來，撓撓頭，從襯衣胸前的口袋裏抽出一包煙，倒過來，磕出來一支，叼到嘴上。旁邊馬上遞過來一個打著火的火機，滋溜溜抽上一口。

他旁邊圍著一群小青年，眼神中多是羨慕。老袁說：“恁們別急，跟著我，以後能去很多地方哩。”

小青年們紛紛點頭，有叫叔的，有叫伯的，也有叫哥的。說跟著“袁叔（袁哥），那準沒錯”。

老袁也不得意：“俺跟你們旅遊不一樣，只要是掏錢的地方，俺們都不去。”他看著我，“你說，就那蝴蝶泉，值得花錢嗎？當年到長城，我也就是遠遠地看了看，你到了就中，你說登那長城幹啥，花錢費鞋磨腳趾頭。”

小青年一陣哄笑，“那對”，“那對”。

雖然是遠觀而不是近玩，但老袁秉承的，恰是LV之精神：人生就是一場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應該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他在新疆看過熏衣草，在江西看過油菜花，在元陽看過梯田，在甘肅看過沙漠。“過年一回老家，俺就跟他們吹牛，這些地方啊，村裏去過的人不多，他們可眼氣（羨慕）了。”老袁狠抽一口煙。

老袁從沒用過LV，甚至可能連LV店都沒進去過。他是個建築工，有個更通俗的名字叫：民工。他是河南原陽人，帶著的那些小青年，也都是他的同鄉，有些還是親戚。來到大理，這次是修一個過路大橋。

這一晚有文藝表演，收了工，吃罷飯，老袁就領著弟兄們來看節目。這裏是白族地區，可開場的第一個節目居然是東北大秧歌。老袁一高興，倆手指插到嘴裏，打了一個極響的呼哨。小青年們也用一陣喝彩呼應，引得旁人都扭頭觀看。

老袁說，帶隊伍，要有威信，也得有技術。有威信，人家的爹娘才舍得讓你帶孩子出來闖；有技術，才會有更多的工程找你來幹。當然，也得有膽量，“關鍵時刻得豁出去，這才有當領導的樣。”

那一年，在河北幹工程，工程隊一個小孩，惹著了地頭蛇，帶了一幫人來工地鬧事。老袁抄起鐵鍁，沖到了前頭，那是一場惡仗，最後雙方都進了派出所。老袁說，活也沒幹完，沒法幹了，“咱雖然占理，也算正當防衛，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說是不是？”這樣的事情也不少，老袁說太正常了，咱是外鄉人，去人家地界上討飯吃，哪能不磕磕碰碰，誰家的鍋不碰勺啊。

“你不去想這些，高高興興出門，踏踏實實幹活，痛痛快快旅遊。那網上不是說，旅遊就是從自己活膩了地方，到別人活膩了地方轉一轉嘛，哈哈哈哈……”

老袁每年農閑就會出門打工，農忙就回家，如果活幹不完，回不去，就往家裏郵錢，讓老婆請收割隊幫忙。他有個兒子，已經上大學了。現在的農村，很多家都有網絡，眼光也看得遠了，老袁琢磨著，等老了，幹不動以後，“還是回老家，哪也不去了，開個店過安生日子。”

那天節目演到一半，老袁他們顯然興趣不大，就先退場了。他約我第二天去他們工地上吃飯，“吃河南撈面，管夠，有大蒜吃。”

第二天，我有事未去，給老袁發了條短信致歉。老袁回我：有時間，去原陽，到咱家裏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