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8：瑪麗婭

9月 昆明 北京

她在雲南，無論大理還是麗江，她走的都是“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外圍，躲開人流，靜靜地賞景，靜靜地玩，再交一兩個當地的朋友，深入基層看看，既省錢，又省心，還能玩出精髓。

瑪麗婭，德國柏林人，金髮高鼻，身材高挑，是個漂亮姑娘。專業是音樂，能彈一手好鋼琴，吉他也能拎得起，經常給一些演唱會做伴奏，她說，台下人山人海的，彈起來，雖然不是歌手，也不是明星，但“酷極了”。

瑪麗婭二十三歲，還有一年大學畢業。但她已經是老背包客了，按中國話說是老驢友。老家歐洲就不用說了，從這個暑假起，她晃晃蕩蕩到了亞洲，到了中國。

瑪麗婭屬於標準的窮遊者。從我認識她起，她就是一雙拖鞋走天下，兩三件T恤換著穿。胳膊上脖子上掛的，也都是從泰國淘換的便宜飾品。她從不進高檔商場購物，連秀水街、紅橋市場這樣的地方，也不去。甚至從西安到北京，她只買到了站票，這也行，就站十一二個小時。她說，旁邊的中國人都很好奇地看她。

窮遊者，自會從窮遊中找樂子。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走到故宮外，看到戴著各色帽子的旅遊團，舉著大喇叭的導遊，人潮洶湧，都走到入口了，她要求撤退。反倒是順著護城河溜達，她不亦樂乎，買串冰糖葫蘆吃，看河對面的武警戰士練棍術，碰到有人練太極，她更高興了，觀察半天，再加偷拍。在來北京之前，她在雲南，無論大理還是麗江，她走的都是“農村包圍城市 ”的路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外圍，躲開人流，靜靜地賞景，靜靜地玩，再交一兩個當地的朋友，深入基層看看，既省錢，又省心，還能玩出精髓。但也會有麻煩，比如她去長城，八達嶺、居庸關啊，都不願去，而是告訴我一個陌生的名字，我搖頭，沒聽說過啊。第二天，接到她的求救電話，迷路了，電話交給了一個工作人員，告訴我說在 “臥虎山長城 ”，我趕緊google，才鬧明白這地方在密雲。再打過去，她已經高高興興，找到路了。

瑪麗婭也秉承大多窮遊者的優良傳統，就是虧腿不虧嘴，倒不是說吃得好，吃得貴，而是吃得巧，吃得怪，能吃出本地味道來。她很快就知道，面條在中國便宜實惠，能吃飽，味道也不賴。在昆明，她嚐嚐雲腿月餅，也跟著我和朋友們吃正宗的雲南菜；在大理得吃涼雞米線；在西安僅待了一天，也得找到羊肉泡饃嚐嚐。到了北京，烤鴨當然是首選，她吃得不亦樂乎，每張餅都填得滿滿當當，大口咬，耐心嚼，不時發出滿足的哼哼聲。騰出嘴來說，在德國，我跟我家人去中餐館，就點烤鴨，但跟這完全不是一個味啊。很快，她就從我這知道了有個詞叫“山寨”。

還得敢吃，雲南的蟲子，街頭的炸蠍子，她都不在話下。在烤串店，好不容易給她解釋清楚了什麽是“羊鞭”，她哈哈大笑。要嚐一個麽？當然！昆明街頭閑逛，她看到了路邊攤上擺著的狗爪子。我以為她絕對不敢吃狗肉，就逗她，想嘗試下麽？她得知是狗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向攤主討了一塊，放到嘴裏，細細地嚼，說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啊。沒多久，就看到路邊一只被遛的狗，她立即蹲下身，逗逗它。

這無關道德，也不是分裂。對旅行者來說，生活就是一種體驗，樂趣就是探究從未經歷過、沒見過的事情。可以說一下她為什麽來中國了，一年前，她在英國遇到了一個印度小夥，談起了戀愛，幾個月前，倆人分了。後來，已經返回印度的小夥告訴她，你可以來印度找我。瑪麗婭想了想，好吧，就義無反顧地出發。她背上了包，第一站到了泰國，然後是中國，也是她的目的地。她說，中國是她的夢，很小的時候就看關於中國的書，印象深刻，很想來。至於印度和前男友，管他呢。

可是，實現一個中國夢，現在很昂貴。當然，中國物價之昂貴，一些景點的性價比之低，在很多國際背包客中都很有名。但瑪麗婭還是被驚著了，我們聊到工作問題，她說，沒準畢業後，就來北京找個工作。那時我們正在皇城根溜達，她想看四合院，在一處四合院外，倒垃圾的大姐驕傲地告訴我們：這是私人會所，禁止參觀。後來，我們偷偷摸摸地潛入一個沒有關門的四合院，秋陽正艷，院裏石榴樹上掛著果實，鳥語花香。瑪麗婭有點震撼，做賊似地抽出相機拍照。

跑出來後，她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夢之家”啊。我告訴她，你知道這一所院子值多少錢麽？她猜了幾個數字。我告訴她，也許需要一個億。瑪麗婭張大了嘴，那嘴巴，後來在我告訴了她北京房價，她與柏林做了一下對比後，也還沒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