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乎拉傳奇(中)

蘇乎拉是做了很多錯事,可是能怨怪她什麽呢?她還那麽年輕,神情和舉止裏分明還有童年的痕跡。大家都說,蘇乎拉不好,蘇乎拉壞得很;天啦,蘇乎拉太可怕了!——可是,大家又都願意同她待在一起,都喜歡在旁邊看著她,問她城裏的事情,並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

幾天後,南面牧場的分家拖依開始了,冬庫爾的年輕人都會去參加。我問蘇乎拉去不去。卡西擠著眼睛替她回答:“當然會去!”

成人的宴席安排在白天,而年輕人的聚會則安排在深夜裏。從下午開始,卡西和加孜玉曼就不停地往蘇乎拉家跑,把她所有的漂亮衣服都試了一遍,最後一人借一套回家。傍晚時我們把頭發梳了又梳,換上幹凈鞋子,一身鮮亮地出發了。出發時天色還很明亮,等穿過森林和兩條河谷到達那片草場時,黑夜就完全降臨了。

舞會持續了一個通宵。但蘇乎拉沒來。

幾乎每一個年輕人都向我們打聽蘇乎拉的事:“為什麽沒來啊?”

沒有蘇乎拉的夜裏,連歡樂都顯得平庸沈悶起來。

燭火飄搖不定,錄音機時壞時好。房間昏暗的空氣中一片白茫茫的呵氣。我凍得發抖,蜷在氈房角落裏等待天亮。

突然,也期盼著蘇乎拉的到來。

十天後又有一場更為隆重的拖依舉行了,這回蘇乎拉表示一定會去的。可是我卻不能再去了。這次路程太遠,非得騎馬不可,而家裏的馬全在外面放養。斯馬胡力花了半天時間只套回來三匹,其中一匹是賽馬,不讓騎的,另外兩匹就算兩人共騎一匹也不夠。我若去了,卡西帕或加孜玉曼就去不成了。於是我只好和紮克拜媽媽一起參加了白天的成人宴席。傍晚回來,和光鮮而歡樂的年輕人們換了馬,目送他們熱鬧地遠去。蘇乎拉和斯馬胡力共騎一匹馬,使得這個臭小子得意揚揚的。


那場拖依是婚禮,非常盛大。深夜的舞會更是將夏牧場上方圓百裏的年輕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有蘇乎拉在的夜晚,該是多麽新奇美好啊!她不像別的牧羊姑娘那樣搞得大紅大綠、渾身叮叮當當。只是穿著淺色小外套、白色的薄毛衣、牛仔褲和運動鞋。在濃重的夜色裏,一定縹緲幹凈得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少女。

又過了十多天,我們離開了美麗的冬庫爾,遷往下一個牧場。

因為路線基本一致,我們這條山谷的四家牧人把羊群合到一起出發。每家出一個年輕人參與羊群的管理。我們家自然是勇敢的卡西了。恰馬罕家是哈德別克,加孜玉曼家就是加孜玉曼了。

當聽說強蓬家就讓蘇乎拉去時,令我大吃一驚!

轉場時,羊群和駝隊是分開走的。羊的路遠遠比駝隊的路惡劣,據說一路上全是懸崖峭壁。而且大大小小數千只羊,孩子們得在陡峭的山路上來來回回上上下下不停地奔波。勞動艱辛,天氣又嚴寒。嬌柔的蘇乎拉能受得了嗎?

一心認定蘇乎拉是城裏的姑娘,肯定做不了牧羊女的事情。連她會騎馬這件事都讓人吃驚,連她幫我把淘氣的小牛系到樁子上時,隨手熟練地挽一個扣結——都感到吃驚。那種結兒,若非是一個有著長期遊牧生活經驗的牧人,輕易是打不來的。

天蒙蒙亮時,羊群和駝隊從兩個方向出發了。我騎在馬上,頻頻回首。

下午時分,我們的駝隊終於在群山間一個綠茸茸的小山坡上停了下來。等我們缷完駱駝,紮好依特罕,喝完茶,又睡了一覺後,卡西他們的羊群才慢慢出現在東南方向的群山間。

直到傍晚時分羊群才走到近處。馬上的蘇乎拉捂著厚厚的圍巾,只露出劉海下窄窄的一溜兒眼睛。解下圍巾後,神色疲憊冷漠。

當天夜裏大家只休息了兩三個鐘頭,第二天淩晨兩點鐘,駝隊裝載完畢,繼續出發。天色大亮時我們進入了寒冷陰森的帕爾恰特峽谷。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斯馬胡力說:“蘇乎拉在前面!”

我立刻快馬加鞭趕了上去,之前騎馬從來都沒有跑那麽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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